躺在床上的任貴均閉了閉眼睛,忽然拿起任東昇剛才擺在床頭櫃上的搪瓷大口杯,擲出去:

“你走!你給我走!我不要再看見你!”

搪瓷大口杯掉在水泥地上,發出清脆的“噹啷”聲,裡頭那白色的茭白、合著七八隻半隻小手指都不到的蝦撒了一地。

任東昇急得跺腳:

“爹你做什麼!你這是做什麼!好好的東西你不要吃,你這是做什麼!以前你從不這樣的,你這是做什麼呢?”

任貴均努力撐起上半身,漲紅著臉罵:

“對!以前我沒跌斷骨頭,我能自己做,我能忍著的就忍著,我這次才知道,我怎麼忍你們,你們都是沒良心的!我退一步你們進一步,我讓一點你們賺一點,擎等著我死了,你們過清靜日子呢!

你但凡有點擔當,你拍電報給阿山做什麼?你還不是怕讓你付醫藥費?說來說去,都是別人的不是!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你到底做了什麼!滾!我沒有你這個兒子!”

成屹峰趕緊過去扶住老人,老人靠在成屹峰手臂上呼呼直喘氣。

任東昇正蹲在地上,撿茭白炒蝦呢,心疼得不得了,見任貴均這次這麼狠,他倒有點怕了,一時不敢再出聲,只默默的撿菜。

終於,他撿好了,抬起身子,他又心疼的一直摸搪瓷杯子,站在任貴均床前,拉起了哭腔:

“那麼,爹,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嘛?那我回去,回去和秀娟商量,我立刻借了錢來還給小凝,你看行不行?”

“走!走!我不想看見你,你走!”

“爹!你這樣,那你還回不回家了啊?不要這樣了,怎麼說我們都是一家人。”

“你不用威脅我,你真當我離了你們不能過日子了,你走!”

任貴均是積了很多年的氣,反正已經鬧僵了,不想再維持了。

況且之前秦凝就說了,寶生家裡沒有人了,今後可以和他一起住,連錢的事都不用擔心,秦凝在滬上接了活可以給寶生做,完全可以維持的了,任貴均總算有了底氣,敢發一發這積累已久的脾氣了。

而任東昇從來沒想過,老頭子這次這麼強硬。

以前,老頭子都是很好說話的啊,這可怎麼辦呢?最會出主意的老婆又不在,哎唷,都是那個女人,都說了一起來嘛,非說兩個人怠工不合算!

任東昇真是沒了主意,左看右看,把乞求的目光看向了成屹峰:

“哎……屹峰,你勸勸你外公,不要這樣了,啊?做什麼弄得這樣呢?過幾天你娘回來,看見這樣,你娘也不高興是不是?”

成屹峰冷冷的說:“我娘本來就不高興,現在這樣也沒什麼。”

“你……”

任東昇碰了壁,繼續左右四顧,喊秦凝:

“哎,小凝,你來說,這個事情,還是你起的頭呢!當時我到你們那邊叫你,你問都不問我,就自作主張的這樣那樣,現在倒好,你舅公什麼都怪我!你倒不出聲了,啊?”

秦凝回身,眨眨眼:

“嗯,都是我的錯,那東昇叔,你把醫藥費啊什麼的,請人的錢啊什麼的,都結給我,我馬上向你賠禮道歉,我馬上走,好不好?”

“你……”

任東昇氣的臉通紅,大喊起來:

“說來說去,你們都以為我不肯出醫藥費,那不是出門的時候,爺自己說的,他還有一百多塊錢嘛?怎麼現在什麼事情都推到我身上了?一家子,總講這種話做什麼呢?

你們看你們看,我特為買了菜燒好了帶來,我特為怠一日工趕幾十里路來,那還要我怎麼樣?行!你們都是孝子賢孫,只有我不擔事,那我走!從此你們管到底,就是你們的本事,哼!”

任東昇跺了一下腳,捧著他的寶貝搪瓷大杯子走了。

走到門口,他腳頓住,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等別人會不會叫他還是怎麼的,總之他頓了好一會兒,回頭看看病房裡一個人都不理他,他才又跺了一下腳,走了。

他這平白的來了這一場,平白的讓任貴均氣了一場,到下午的時候,也不知道是手術的問題還是心情的問題,任貴均竟然發起高燒來,可把秦凝和成屹峰嚇壞了。

還好是在醫院裡面,及時的找了醫生,開藥輸液的一通忙亂,到第二天凌晨,任貴均稍稍的好了些,但到底年紀大了,這下子,徹底躺平了,虛弱得很。

老鄭和成屹峰輪換著幫老人翻身和擦洗,秦凝就負責伙食和清洗,但老人虛弱的飯也不肯吃。

秦凝特意拿空間手工碾出來的米,熬了又香又糯的粥,老人也吃了很少很少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