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說道,“這裡真的很有趣,從這裡可以看到所有窗戶,看到所有人。”

“是不是覺得讓人印象深刻?”

方才還一副可憐無助,憔悴之極樣子的劉德樺,此時卻突然抬起頭,眼神從無神到期待,臉上掛滿了笑容。

“當我坐在郎飛家門前公園的長凳上的時候,我就像一個旁觀席上的看客。”萬年輕聲道,雙眼望向對面住宅中的燈火,一眨不眨,“我看著屋子,會想,屋裡的生活會是怎麼樣呢?”

“比如說那邊。”萬年指了指對面的大樓。

此時鏡頭從兩人的身後開始拍攝,隨著何洛的視線,望向了對面的公寓。似乎鏡頭也在何洛的教唆之下,對別人房子裡的生活產生了興趣。

劉德樺從兜裡掏出眼鏡,看向了對面。

某一層的陽臺上,兩名女子正在爭吵著,“她們看著像是在吵架,也許是兩姐妹,在爭吵著遺產繼承之類的問題。”

聽著他的話,萬年臉上的肌肉輕輕顫抖著,嘴角勾起,但又生生將笑意壓下。這笑意並非是喜悅,而是嘲諷。

即便是失去一切,即便是接受了登堂入室的行為,季滿的想象力仍然令人發笑。

看著爭吵的兩個女人,他仍然只能藉助生活中的經歷來進行想象,他妻子的藝術館就有對雙胞胎姐妹。

萬年訝然失笑,說出了自己所構思的故事情節,“兩個即將分居的拉拉···”

“不,應該是雙胞胎姐妹,在爭論房屋產權的問題。”劉德樺反駁道,想象力依舊貧瘠,“一個想把房子留下來,另一個則想要賣掉。”

“一對拉拉,不知為什麼在一起三十年。金髮的想要勾搭她的風溼病醫生,褐發的就反駁‘還是我把她介紹給你的’。”

······

“就選二樓最右,怎麼樣?”萬年發出了邀請。

劉德樺低下了頭,悽苦的笑道,“算了吧,我不覺得她們需要補習數學。”

他明白了何洛的目的,他邀請自己一同進入千家萬戶,去進入別人的屋子裡窺視他人的生活。

“她們總會需要些什麼。”萬年似笑非笑的望著對面的大樓。

“人們總有辦法進入別人的生活,你會幫我的,對麼?”

他慢慢歪過頭,嘴角古怪的翹起。黃昏的陽光在臉上蕩起層層的陰影,骨骼與肌肉交織而成的陰影之間,一種帶著血腥味的笑意緩緩浮現。

因為危險,所以才樂在其中。這就是何洛的天性,也是季滿的天性,他們甘願為了未知而鋌而走險、甚至自毀,不惜用物質生活與社會關係的崩塌來換個人精神的煥然一新。

登堂入室,與狩獵又有何不同?

而劉德樺此時也發力了,小孩子都這麼努力,那我也要加把勁騎士啊!

他沒有說話,不時看向萬年,帶點悽苦、無奈又顯得誠然滿足的微笑。當他看著萬年的時候嘴角揚得高,而當他將視線移開,垂下頭看著落魄的自己或是望著對過民居的萬家燈火時,他仍舊在微笑,但幅度更加輕微,嘴角上揚得非常微妙,跟沒有在笑已經不差毫釐,但是又很顯然地給人一種感覺——他依然是在笑的。

“老師失去了一切,他的妻子,他的工作,可他依然有我在他身邊,準備好一起講述一個全新的故事。”

寄居蟹喜歡入侵和寄住在其他軟體動物的殼裡面。在它們寄生的過程中,會和海葵建立共生互助的關係。當它們在一個殼裡待膩了,想更換其他合適房子的時候,會把海葵也帶走。

吾愛吾師,所以棲之。

季滿老師不是一直想要一個兒子嗎?接下來,何洛將帶著他走進千家萬室!

“待續···”

······

遍體冰寒!

這是關錦朋拍完這最後一場戲之後的感覺。

一部電影拍下來,似乎連他這個導演都不由自主的走進了何洛所編寫的故事之中,看著他一步步走進別人的家庭,看著他用好奇心來誘惑自己的老師。

最令人驚悚的還是電影的最後一幕,師生兩人望著對面的公寓住宅,而鏡頭卻凝視著兩人的背影。

看著這個畫面,關錦朋自己似乎也成為了最隱秘的那個偷窺者,窺視著所有角色的生活與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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