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石頭記(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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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姑娘聚精會神,袖袍底下卻若有似無,勾著腰間的宮絛。這是她多年以來,但凡想事,總改不掉的習性。
很早之前她便察覺出,那人待顧家人,尤其老國公與許氏,非是不孝順,而是出於一種不知當如何相處的心結,遠不得,也近不得。
原來這癥結,是出在顧戎這處。
因是後宅事,公孫也不便細說,只揀了要緊的,簡略帶過。
“那會兒,老夫人與側夫人陳氏,並不和睦。已鬧到闔府上下,眾人皆知的地步。正室夫人與側室同時有孕,本該是雙喜臨門,哪曾想……”
“顧戎墜馬,傷的是腰脊。御醫診斷,性命當無慮,怕只怕,將來於傳宗接代一事上,會有些妨害。老國公痛而大怒,卻不想,顧府的厄運,竟是接踵而至。隔幾日,顧戎服藥後,於安睡中忽然腹中絞痛,痛著痛著,便發熱不止。與顧戎同時遭難的,還有晚些時候,不幸小產的側夫人陳氏。”
七姑娘心裡咯噔一跳,再傻也聽得出,公孫有意將顧戎墜馬,說不準往後便不利於顧氏開枝散葉,與側夫人陳氏意外小產,擺一塊兒相提並論,此事決然簡單不了。
果然,公孫接下來的話,只叫七姑娘背脊一寒,毛骨悚然。
“夫人可知此事如何收場?”
七姑娘抿唇,微微垂著的眼瞼,當公孫面前,無疑洩露了她心底正生出不好的猜想。
“看來無需在下多言,夫人心裡,已想得**不離十。”
當年兩位夫人的恩怨,如公孫這般府上的老人,但凡有點兒身份地位,哪個看不透?只平日藏在心裡,輕易不與人說道罷了。
老夫人許氏性情剛烈,容不得人。嫡長子意外傷了腎水,恐於子嗣上有礙。而側室陳氏有寵,年輕貌美,恃寵生嬌,逼迫甚緊。
往後這顧府世子之位,在出了這事兒之後,至少在許氏看來,並不十分穩妥。
京裡也不是沒有寵妾滅妻的例子。許氏擔憂的,正是老國公如此偏袒陳氏,如若叫陳氏再得一子,老國公也會這般明裡暗裡,偏袒陳氏所出子嗣。
許氏甚而懷疑,顧戎墜馬一事,絕非意外,乃是陳氏暗地裡動了手腳。
痛極之下,許氏既為顧戎傷懷,又急於確認:顧戎出事,她膝下只餘次子顧衍。為保世子位不失,穩穩妥妥落在嫡子身上,許氏也不是不能狠下心腸。
於是,之後便有了側夫人陳氏,服了被人加了料的安胎藥,小產見紅一事。只令許氏始料未及,卻又悔恨不已的,卻是屋裡伺候顧戎的婢子,一不留神,在給顧戎煎藥時,竟誤用了同樣給陳氏煨藥,卻未洗涮乾淨的陶罐。
悲劇由此而生。顧戎本就傷了身骨,加之年歲尚幼,這等能令婦人大傷元氣的虎狼之藥,豈是區區小兒能夠承受?
顧戎之殤,非是墜馬,亦非高熱,壞就壞在那令他閉氣時,都死狀極其悽慘的腹痛之上!
而彼時,虛歲剛滿七歲的顧衍,就這麼眼睜睜看著顧戎在榻上慘嚎著打滾,直至嚥氣。執手相守,寸步不離!
這一幕,想想都令七姑娘心裡悶得慌。
那會兒,照他與顧戎兄弟間感情之親厚,可想而知,顧戎有多痛,聲聲淒厲叫喊,便如拿刀子,剜在他心口
區別只是,一個痛在身上,一個痛在心上。
顧戎沒捱過去,因此而喪命。而他生受著,經歷了絕不該在他那個年紀,經歷的苦難。
顧戎去後,他昏睡半月。醒後,便如變了個人。
公孫說到此處,話裡難免傷感。或許在公孫看來,他之改變,緣於顧戎之離世。可她知曉,事實,遠不止如此。
再度醒來那人,是他,也不是他。
以他一世磨礪的老辣眼光,豈會看不明白,顧戎之死,裡邊牽扯的,不止有老國公偏寵偏愛,許氏狠下毒手,陳氏逼迫甚緊。
更令他難以釋懷的,卻是令顧戎丟了性命那碗湯藥,正是許氏心心念念,只為替他保下世子之位,一時不慎,失手所致!
於是這之後許多年,他當著顧家的世子。當得無比冷硬,不近人情,不容忤逆。
既是無奈,不得不對許氏屈從,孝順,也是對許氏,默然無聲,無法釋然的怨忿。連帶的,對老國公,自然也是心存不滿。
七姑娘暗自揣測,只怕當年顧戎墜馬,與陳氏無尤。僅僅只是許氏無端猜疑,固執的,因怨生恨罷了。從他單只是不給陳氏母子好臉色看,可那幾人,仍舊好好活在這世上,事實如何,便能窺見一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