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時這熊孩子拽著她東奔西跑,難為姜瑗軟軟的身子,腿腳還沒長利索,跟在他身後沒少磕著碰著。

等到兩人再大些,姜昱無師自通,樣樣搶著親自“照顧”她。拿了飯勺與她餵飯,糊得姜瑗滿臉都是,氣得小姑娘眼淚汪汪,嘴裡包著米飯,哭喊都發不出聲來。

待得姜昱入學開蒙,性情急轉,極動至極靜,害得姜瑗沒能適應,已吃足了苦頭。

每日午後,姜瑗都得乖乖坐著,被他關在四方齋小書房裡,手裡捧著卷比她臉盤還大的《集賢集》。她念一個,他寫一個。要是念得錯了,二爺姜昱會很不高興用鼻子哼哼。

那段日子姜瑗過得很捏了把辛酸淚。大周朝文字小篆居多,其次狂草。四歲半的姜昱學起來尚且吃力,難為她丁點兒大還沒斷奶,已陪著二爺刻苦攻書。最可惡,那人還嫌棄他拖累他進度!

如此兄長,姜瑗長到現在,能只嘴上跟他嗆聲,已然不易。

最叫她痛心,旁人眼中,這便是天生的兄妹投緣。郡守大人和許氏看著歡喜,又見姜瑗小小年紀,跟著姜昱竟也能勉強不被他落下,很是誇讚了姜瑗,更多卻是鼓勵姜昱,讓還是個半大小子的二爺,從此明白了肩上重擔。

於是在這般友愛的氛圍下長成,姜昱日漸嚴厲,姜瑗比誰都體會得深切,何謂“長兄如父”!

姜昱這些年積威甚重,正經事上姜瑗少有與他頂撞。唯一能扳回些場面,只剩嘴皮子功夫上,與他不相伯仲。

看他二人四目相對,暗中較勁,姜楠好笑替各人斟上熱茶,挑了個在座都感興趣的話題。“明日府上延請的貴客,七妹妹可知來人身份?”

“太太沒說。”回頭捧起茶碗吃上一口,傾身笑眯眯問姜昱,“二哥哥可知曉?”

姜昱抬手將她指尖捏著的茶蓋奪下來,慣例的訓人,“規矩都白學了?”直到看她乖乖縮脖子端正坐姿,這才琢磨片刻,與她說了實話。

“來人與府上有些淵源。門第卻是高不可攀。”

姜楠本打算挑起話頭,兄妹幾人湊湊熱鬧。沒想到姜昱竟認真起來。

姜瑗也沒料到自己隨口一問,姜昱還真能答得上來。該是她爹已急著招了兩人說話。

這事上邊兒,姜瑗只覺無奈。即便她再受郡守大人疼愛,終究越不過“女子不涉外事”這條祖宗規矩。因而府上凡有大事,郡守大人都只會叫嫡出的大爺二爺當面告知。府上幾個姑娘,連著太太許氏,只管安安穩穩過日子就成。

“來者何人?為何說跟府上還有些關係?”沒等姜瑗開口,姜柔已按耐不住,好奇看向姜楠。

與府上人人誇讚的七姑娘不同。姜柔第一天開口喚許氏太太,便知曉自個兒再不是二房不可取代的嫡出姑娘。

紀氏去得早,她出生不滿週歲便沒了生母。若非紀氏留在姜楠身邊的張媽媽不時提起先太太的好,她怕是早已被許氏養得熟了,忘記生恩。

張媽媽被送去莊子前,孤零零躺在床上,拉著她手。四十歲的婦人滿臉褶皺,頭髮花白。紅腫著眼睛,只一遍遍關切,要她提防太太,為大爺和自個兒多做打算。

姜柔記在心裡,對一切可能成為她往後助力的,都極為看重,不願錯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