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暫歇在府衙。你那兩個婢子,公孫正指了人教養。過兩日再送回你身邊。這幾日先委屈些,但有需求只管開口。得空帶你去挑了宅子,收拾出來再搬出去不遲。”

他早替她想得周到,她“哦”一聲乖乖應下。這才掙脫他手掌。腦子還在咀嚼他說的話。春英綠芙給了公孫教養?公孫……,不就是早年本打算拿她姜氏做誘餌的那個謀士?七姑娘不是小心眼兒的人,可一旦記了仇,能記好些年。

今晚歇在府衙,身旁沒春英綠芙作伴兒。想想偌大的內院,傍晚時候下了衙,安安靜靜,沒個人氣兒。若只她一人,夜裡那些個映在窗戶上,影影幢幢的黑影,偶爾一聲極靜中乍起的鳥鳴,七姑娘渾身發毛,日頭還沒落山已是怕了。

含了話在嘴邊,覺著不合適,吞吞吐吐問不出來。她方才出宮,他便夜宿府衙。只要不是傻子,誰都瞧得出來,她與他之間,必定不尋常。國公府那頭,不會不知有她這麼個人在。加之她掃了還沒進門兒的準世子妃顏面,只會對她更不待見。

雖則他從不在她跟前提起家裡人,可她不是不懂事的丫頭,自然的,他家裡人態度,她多少還是在意的。

她是藏不住事兒的人。因著走神,小手在他眉眼間劃圈,絲毫不覺,自顧想著心事。她那點心思瞞不過他。或是說,她能想到的,許久之前,他便替她做了打算。只時機未到,多說無益。

瞧她一副欲言又止,猶猶豫豫的小模樣,他仰頭,不動聲色等她自投羅網。

果然,在他一雙劍眉被她翻來覆去搗騰中,她遲疑許久,懦懦問道,“再過不久便是擺飯時候。您是在衙門裡用了再回去,或是回府用飯?”

不能開口留他,卻想與他一道用飯。若然他不在,只她一個人孤零零,全然沒了胃口。她也有點兒隱秘的小心思。近兩月不見他,好容易出了宮,她心裡歡欣鼓舞。與他一處,這般快只一個下午又要分開,很是捨不得。

可她終歸難為情,有些話壓在心底,自個兒明白,卻不欲他知曉。離家那會兒,姜昱再三叮囑她姑娘家需得矜持。她想,即便沒有二哥哥絮叨,她也不是放得開的性子。

聽她一席話,他眸光閃了閃,藏得深,沒叫她發覺。

在她怯怯然,微微緊張的注視下,他微蹙了眉,沉聲道,“公事繁重,需得忙得晚些。”言下之意,回府用飯是趕不上了。

她眸子瞬時亮起來,素淨的小臉止不住牽起一抹笑。笑顏如花,恰如她贈他的西府海棠,不妖不媚,卻自有一股子醉人的香。正合了她那夜在他書房,給他賠罪,尋的託詞——“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

在他眼裡,紅妝夜照,遠比得她紅袖添香。

“你若無事,夜裡便侍墨罷。”他眼角掠過本該明日處置的公文,也不與她說破。小丫頭面皮薄,羞答答放不下矜持。他便去就她。

他說公事兒沒忙完,她稍一琢磨,他是廷尉左監,官職只在九卿之下,自是公事兒纏身的。再看書案上高高累著的文書,輕易便信了他。

有些心疼他肩上擔子重,只叫她侍墨,哪裡有不答應的道理。一迭聲兒應了他,還覺著自個兒不中用,沒法子與他多分擔些。心裡又愧又羞。

見小丫頭溼漉漉的眼睛裡,掩不住關切。他幽暗的眼底,全是笑意。只面上裝得滴水不漏,拍拍她手背,一臉肅穆坐起身,眼看是要接著批閱公文。

她趕忙退至一旁,一點兒不敢耽誤他政事。目光落在那碗他沾也沒沾的茶水上,覺著他已然如此操勞,吃用上挑挑揀揀,也不是不能包容。於是悄然端了茶盞出去,小半會兒回來,已替他重信沏了熱騰騰的茶湯。

忙活完,她回身往自個兒那張案几走去。卻不知身後那人目光落在她背影上,一瞬不移。直至她轉身,方才不著痕跡,收斂了去。

**********

還有一更,會稍微晚點兒。七夕啊,妞們節日快樂。謝謝空空盟主,來個虎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