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著這樣緩和的語調,戳破的卻是血淋淋的事實。她再笑不出來,垂著眼眸,心裡掙扎得厲害。

“不妨說與你知曉。昭和七年,不僅有宮女晉升女官的考校。更會在任職不滿三年的女官中,再行復試。排位前十者,可入官衙行走,任侍書女官一職。平日謄抄公文,收錄卷宗。憑腰牌出入宮牆。”

他丟擲誘餌,她果然驀地就來了精神。官衙行走?還能出宮?且與後宮毫不沾邊兒……這樣香噴噴的餡兒餅,七姑娘立馬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也得爭上一爭。

“你可想過,文王為何突然下詔,命女學裡一應貴女進京備選?”他目的達成,還有更要緊之事,需叫她知曉。

七姑娘點頭,幽幽看著他。無需他問,她已想得明白。“這話可是您先問起,真要說了實話,您可莫倒過來,又怪罪我壞了規矩。”得他應下,她忽而很是感概,長長嘆一口氣。

“左不過那麼回事兒。那位胃口大了,想要吞象。女學裡的姑娘都是棋子兒,將來能做聯姻之用。那位瞧著不痛快,索性下了王命,統統收進宮裡。老話不是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了棋子兒,世家佈下合縱連橫這盤棋,怕是不成了。”

他支肘倚在桌案上,給她個讚賞的眼神。“雖則愚笨些,好歹經得起雕琢。”

七姑娘覺著這人嘴巴真是毒。分明是誇她,偏偏還要貶低一番。撅嘴兒不樂意哼哼,不知這模樣看在他眼裡,很有幾分討他喜歡。

“文王下了先手,自然就有了之後的女官改制。明白了?”

這人說話真是簡練。以前聽管大人說,世子不喜多話。今兒算是領教了。

明白了?哪裡明白了,她得好好兒想想……

屋裡兩人都不說話。七姑娘思忖著女官試的貓膩,眼珠子烏溜溜打轉。最後落到世子臉上,見這人眼底平靜得很,頗有一種篤定的從容。腦子靈光一閃,小臉兒驟然明亮起來。

“能放言排名前十者入官衙行走。定得了這一條,該是統領百官的丞相大人出手了。或是說,世家聯手,搬回一局?”

果然是皇權與世家之爭,精彩紛呈,熱鬧得很。那位方才下令,命貴女入宮。這頭立馬想出個名目,徵調女官擔任府衙侍書一職。為掩人耳目,避免將矛盾擺在明面上,堂而皇之,定下“入宮不滿三年”這一條。實則為的不過是將即將入宮這一批人裡,撈出幾個堪當大用的。

想明白這點,七姑娘只覺頭上一片烏鴉鴉,壓得她窒悶,喘不過氣兒的烏雲終於散了。歡喜看著他,燦然的眸子裡透著劫後餘生的感激。

這人肯提點她,至少說明,世子沒將她做了棄子,隨手一扔,丟宮裡不顧她死活。

侍書女官雖也得入京,好歹還是半個自由身。能與家裡人通訊,說不得還能在宮外接個小小的院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比起宮女,或是尋常後宮裡的女官,簡直天上地下,不是同一等人。

瞧她一副否極泰來,恨不能撫掌慶賀的架勢,他冷眼等她過了這股高興勁兒,這才揀了空擋,給她潑涼水。

“可知道宮女晉升女官的試題,還有那複試何人主持?”

不知他為何突然冷肅下來,她想一想,宮女劃撥內廷轄下。

內廷?險些驚跳起來,她瞅著他,臉色都變了。“真是內廷?”

她想從閻王手裡掙脫厄運,侍筆女官一途,只是解開她身上枷鎖的鑰匙。可她忘了,地府的大門,還有各路小鬼嚴加把守,豈容她揮一揮衣袖,說走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