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想過她燈下做女紅的樣子,這會兒真見著,比腦子裡情形親和靜美,暖融融,觸手生溫。

再捧起繃子,她覺著眼梢有個模糊人影。挪開繡活兒,錯眼看去,便見世子鮮少穿了身蒼青色華貴錦袍。

月白紗面,湖色團蟒,領口繡襟飾石青四合如意花卉織金緞,並著三色平金邊。袍服下襬內繡寶相花,腰間佩碧玉墜雙穗宮絛。

若非她知曉眼前這人位高權重,一路都有文書批閱,還以為是燕京來的世家子弟,少年得意,遊山玩水,逍遙自在來了。

七姑娘專注打量正怡然踱步過來這人,怎麼瞧也不像是夜裡沒睡好,欠了歇息,精神頭不濟。

西邊兒蕪房,支起花菱窗,院子裡景緻赫然入目。簡雲見得世子與七姑娘一處和善說話,趕忙過去湊五姑娘耳邊嘀咕兩句,便見姜柔趕著過來,趴在門框上,偷偷掀了門簾,露出條縫隙,墊腳悄然窺探。一雙杏目精明得很。

院子裡無人喧嚷,他二人談話本也沒避忌人,恰好能勉強聽清。

“鄉野地方,隨處都能拔了艾草。不值幾個錢的。帶回來清洗晾曬過,絞碎了放香囊裡,貼身佩戴,夜裡能驅蚊避蟲。”

拾起簸籮裡縫好的一隻霜色素底,邊角繡墨竹的香囊與他瞧瞧,七姑娘還想著替自個兒找回些場面。免得這人認定她繡活兒粗淺,只能縫那等方方正正,花樣子都沒有,只寬大些能裝簪子的荷包。

摸著細滑的緞面,他垂眸看著角落大方雅緻的君子竹。腦中靈光一現,想起姜昱衣飾多以暗繡竹紋為主,賞玩的興致忽然就淡了。

“尚可。”平平淡淡品評一句,仿若談論不相干的事,極不上心。聽在她耳中,頗有些失望。

“世子不喜歡麼?還想著手上的活計做完,就照著二哥哥的式樣也給您做一個。墨竹是不成的,您可能不大中意,也襯不起您地位尊崇。”

兩手撫在未完成的繡花上,她心頭藏不住事,失望之下整個人有些懨懨,抿著唇瓣苦思冥想。“香囊不成,得另想法子謝過您一路上的照拂。”

本欲轉身離去之人忽而頓住。幽深的眸子閃了閃,心跳有些不穩,面上不辨喜怒,抱臂俯首問她。

“墨竹襯不上,你倒說說,哪樣能映襯本世子身份?”

她想都沒想,脫口而出:“公子玉樞,天資玉質,自然是玉的。”

話才說完,仰著的小臉忽然就紅了。連連擺手,話也說得顛三倒四,“世人都這般贊您,不是要唐突,那個輕挑……”

越描越黑,渾身長滿嘴也說不清了。

他忽而背光笑起來,眼中有分明的溫煦。依舊居高臨下,少了疏淡,俊朗奕奕。

“極好,便挑了龍紋玉璧。”

她閨名瑗之一字,恰好對上美玉一說。得她親手縫製以閨名為寓意的香囊,這姑娘生養皆在江南,不清楚北邊兒男女定情的習俗。而他受用得很,明知此事不合禮教,卻絕無可能與她道破。

她這回是主動送上門來,套句俗落的,這是命該如此,非他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