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時分,馬車停在溫府外。

冷風吹動著溫府門前燈籠搖晃不止,門前的積雪被下人清掃的乾乾淨淨,清冷極了。

府中沒有一個人出來迎她。

婆子站在馬車旁,面色十分難看,方才街道口那些話,她也聽到了,跟著這樣一位主子,婆子腸子都悔青了。

落意立在府門的臺階下,抬頭望著匾額上的溫府二字,身體裡瞬間滕然起屬於原主,幾乎是深入骨血的抗拒與厭惡。

可她並非原主,魂穿而來,僥倖重生。

她想活下去。

於是她手緊握成拳,將那種抗拒生生壓下。

“怎麼?張媽媽可是不願意跟我一起進府了?”落意回眸,笑吟吟看向婆子。

小姑娘明明是笑著的,語氣也是軟軟糯糯,可婆子對上她清澈的雙眸,卻是打了個寒顫。

她跟從前不同了,像是換了個人。

婆子仔仔細細將人打量了一遍,試圖從中找出異樣。

“張媽媽彆著急,回府後我就跟夫人說一聲,定為張媽媽另尋個好主子。”

“姑娘你這話從何而起!”張媽媽被人看穿了心思,面色極為難看。

落意邁上臺階,徑直朝府中走去,婆子緊跟上前,尖著嗓子非要說個分明。

“我是看著姑娘長大的,姑娘如今翅膀硬了,看不起我老婆子了,行,咱們今兒個就去老夫人跟前,免得日後府中眾人說我倚老賣老,不肯好好伺候姑娘!”

落意腳步放緩,眸中笑意不減,她輕聲問道“那張媽媽是願意跟我去侯府沖喜了?”

婆子到嘴邊的話生生嚥下,外邊百姓都知道了,可見此話有三分真,而如今又非年節,溫府卻將人接回府。

不是沖喜,還能是什麼事?

婆子可不願意繼續跟她去過人下人的日子。

“我是老了,伺候不動姑娘了……姑娘你……”

落意知道她想說什麼,緩聲道“張媽媽放心,我必不會連累你。”

婆子沒再說話,只跟上她,朝著正屋而去。

府中上下燈火通明,暖黃的燭火在窗欞上投下片片光暈,當值的婆子丫鬟規矩立在正廳外,朝落意行禮。

丫鬟挑起了暖簾,通傳一聲後將人迎進屋。

穿過繪著牡丹花開的隔斷屏風,繞過細煙嫋嫋的落地鏤空香爐,便有二等丫鬟裝扮的自裡屋迎出。

撲面而來的暖意,夾雜著花香的薰香縈繞在鼻間,與外面的天寒地凍截然不同。

冷熱交替,落意一時難以適應,雙頰散開紅暈,額間的冷汗也更細密了。

正屋的主位上,溫老夫人靠著大紅殷花引枕,手中掛著一串佛珠,闔著雙眸似睡著了般,兩個丫鬟跪在兩側,為其揉捏著雙腿。

軟榻的矮几旁,一個身姿曼妙,瞧著年紀尚輕的女子端坐著,執筆垂眸,細細書寫著什麼,旁邊有一姿態端莊雍容的婦人手捧書冊,滿臉寵溺看向女子,親暱的姿態儼然母子。

落意立在門口處,像是一個突兀進來,打擾了一家子美滿團聚的外人。

“給祖母、母親請安。”落意屈身行禮,神情自若。

以前在表演課上學的,如今正好能派上用場,絲毫不露破綻,落意一時不知該說自己是幸還是不幸。

主位上的老太太睜開了眼,抬手揮退了身側的丫鬟。

軟榻旁的二人這才抬眸看向門口站著的落意,依著身體原主殘留的記憶,落意認出了二人——

母親林如席、表妹林楚沁。

見她行禮,二人皆未有動作。落意輕笑,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二人才是親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