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今日為何要如此啊,那刺客的劍上萬一抹了毒,該如何?景月不解。”景月關上了門,端來了茶水,剛剛那個有身手的侍女叫雪鉤,現正在外面和其他侍女們一起吃飯。

宋婼掀被起身,坐在了房間裡的妝臺前,沉重華麗的髮髻下玉頸依舊筆直,一點也沒有剛剛暈過去的虛弱,那件黑狐裘放在妝臺的一角,她撫摸著絨邊說道:“我們遠行這麼久,半路荒無人煙的,刺客都不來,為何偏偏在距城兩裡的地方出手?”

景月跪坐在宋婼身邊,整理著她後面亂了的碎髮,“那自然是因為……太子?”

宋婼搖了搖頭,“不是,按禮制,太子今天無需到場,而且今日太子也確實是後來才到的,那這群刺客原來的目標便是我們,可他們為何偏偏等到到現在才動手,很明顯就是想要呼延在場,想來是燕廷的主戰派不想這門聯姻事成,但若單單刺殺我等,屆時反倒是燕國理虧,因此,我猜他們是準備將我們和呼延一干人等統統處理掉,到時死無對證,我們這邊沒了個公主,他們那邊沒了個宗室將軍,說起來燕國也不算理虧。既然要偽裝成兩方互毆,刀劍上定不會塗抹正規護軍不會用的毒藥。”

景月看著那模糊的銅鏡,不禁覺得有些惱怒,荒境之國,人和鏡子都如此粗糙,一邊為宋婼卸髻一邊問道:“那公主故意受傷是為了在胡燕太子面前示弱?”

一會就要換上燕國的服飾了……

“你說對了一半,也是在向世人示弱。”還未卸掉妝容的宋婼望著自己搭在狐裘上的左臂,略有所思,她的眼睛原本就細長邪魅,此時更如一汪幽湖,平添一抹疏冷,“一切都看康大人了……”

景月看痴了,公主……小姐是她見過最好看的人,面若玉盤,膚如脂玉,一頭烏髮宛若黑藤,縱使她從出生便在公府,該是看慣了的,可今日的小姐總有股不一樣的感覺,她跟著小姐不過六年,大大小小也入過宮幾次,那些娘娘們容姿也不俗,但個個尖腮媚眼,終歸沒有小姐令人舒服。

她看著銅鏡裡的小姐,不禁出神想到,老公爺在時總說小姐是母儀天下的面相,面容舒展端正,肌骨瑩潤,可小姐這一身的詩書才謀又偏偏讓她多了分清冷疏淡,清貴便是如此。

可惜啊,老公爺原本想的是讓小姐嫁個清流文臣之家,一輩子和夫君對弈吟詩也算情趣相投,再加上宮中關照,這輩子也該兒孫滿堂、其樂融融的……

“公主,景月不明白……”景月鬱郁地放下從宋婼後髻取下的一朵極小的白花,雙桂髻下的腮幫子鼓鼓的,她不明白的太多了。

宋婼沒有回答她,也沒有追問她到底不明白什麼,只是呆呆地看著那朵白花出神,似乎並沒有聽到景月那句話,她只是想著,這花本該光明正大地戴於耳鬢的,素服原也不需藏於喜服之下……

宋婼自幼父母雙亡,成了孤女,祖父將她接到了定都,宮中對她也十分疼愛,先帝與她祖父為一母同胞,皇帝堂叔更是待她如公主一般,那天太后召她品茶,去商議她與大司農之子薛馮之的納吉一禮,茶未過一盞,便得知了她祖父的死訊,堂叔匆忙召集大臣議事,聽說,報信的哨兵是捧著祖父的頭顱上殿的……

摩挲著白花的右手漸漸收緊,骨節愈發清晰……

胡燕重玄殿的大殿上,康向立於殿中,不卑不亢,此次進燕原本就要前來向燕王拜會,眼下出了這樣的事,恰好早朝還未結束,燕王便允他和太子上殿。

得知孟朝公主與太子遇刺,一時間殿上議論紛紛。

太子韓疆立於康向身側,垂眸不語。

康向行孟朝禮稟道:“微寧公主此番和親,乃燕使請求,如今未入燕國國都,先是遭受呼延將軍郊野圍布的羞辱,再遇刺受傷,每件事都可見貴國的失禮,每件事都足以讓諸國恥笑!”

群臣忽然靜了下來,氣氛一瞬緊張。

大良造韓籌站了出來,一臉不屑,“閣下嘴巴最好乾淨些!不知此戰是誰國死傷四萬,不知是誰國的老將軍被我軍斬於馬下又凌遲於城牆之上,又不知是誰該被恥笑!”

說到這,位上一直看熱鬧的燕王心虛地咳了兩下。

康向這人處理外務多年,向來穩重,心思敏捷細膩,可提到崇安公,他便能說上三天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