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轉身離開,沒有再回頭多看一眼。

背影決絕且涼薄。

碑上,照片依舊,畫中人笑意如故。

走到半路還沒出園,雨就落下來了。

沈婠穿著高跟鞋不能跑,很快就被淋溼。

好不容易走到門口,車又停得有段距離,這時,旁邊花店老闆從小窗裡探出頭:“姑娘,進來躲一下吧!”

沈婠推門進去:“謝謝。”

老闆是個中年大叔,薄汗衫,夾趾拖鞋,一把老蒲扇,挺著個巨大的啤酒肚,滿面油光,笑容憨厚。

邋里邋遢的形象與他身後一片花海格格不入。

這些花多以白色為主,畢竟是開在墓園外的鮮花店,所以看不到玫瑰、芍藥這類佔盡嬌豔的人間富貴花,不過這些素淨花朵卻生機蓬勃,開狀飽滿,一看就是被精心照顧著的。

“姑娘,給——”

老闆遞來一條毛巾:“擦擦身上的雨水,別看天熱,還是容易感冒的,而且熱傷風不容易好。”

說完,也不管沈婠作何反應,直接往她手裡一塞:“放心,我老婆洗過的,乾乾淨淨。”

“……謝謝。”

老闆擺擺手,搖著蒲扇坐回太師椅上,旁邊有個小窗,就是他之前伸頭出來叫住沈婠的那扇,窗前擺了張木案,案上放了個搪瓷盅。

此刻,他旁若無人地窩進椅子裡,閉著眼睛,小曲兒哼哼,優哉遊哉,好不自得。

沈婠收回目光,拿起毛巾擦頭髮,一股淡淡的洗衣皂清香傳來,手裡的毛巾觸感綿軟,卻不像新的,大約是洗乾淨後,還用滾水煮過。

可見這老闆的妻子,必然是個蕙質蘭心、體貼賢惠的女人。

“您在這兒開店多久了?”沈婠閒聊般開口。

“擦完那兒有熱茶,要喝自己倒。”老闆閉著眼睛,沒睜開,隨意得很,“多久了……我算算啊,得六七年了吧。”

“生意如何?”

“平時人不多,有新墳立起來會比較熱鬧,然後就是清明、七月半這幾個鬼節,過年前後也還行,其餘時間就像今天這樣得過且過。”

擦完頭髮,把毛巾翻了個面,沈婠開始擦衣服:“那有得賺嗎?”

老闆倏地睜眼,笑眯眯轉頭:“姑娘一看就是精明人,應該是做生意的吧?一個店如果沒得賺,不是早就關門大吉,還能讓我拖個六七年?只是賺多賺少的問題罷了。”

沈婠點頭:“是這個道理。店面營業時間幾點到幾點?”

“看情況,看心情。”

她笑了:“看來老闆是個懂生活的人。”

“嘿嘿……不是我懂,是我老婆教得好,她可比我通泰多了。”

“那你們感情一定不錯。”

老闆嘆了口氣:“年輕的時候還不是吵吵嚷嚷,兩口子嘛,多數都是這麼過來的;等年紀大一點,才發現年輕時候那些事兒都不叫事兒,夫妻之間還有什麼不能相互理解、彼此包容的?想通了這點,自然也就不吵了。”

沈婠若有所思。

“你們做這一行,不害怕?”

“怕什麼?”

“畢竟是在墓園外。”

“你也說了是在墓園外,”老闆刻意把“外”字咬得很重,“我不偷不搶,就賣個花兒,該怕的應該是那些違法犯罪的人吧?人活在世,警察可比那些虛無縹緲的鬼魂厲害多了。”

“再說,我老莊肉多,力氣大,能吃能跑,陽氣賊旺,邪魔鬼祟只有躲著我走的份兒,還敢叫我怕?”那不屑一顧的表情好像在說——“別開玩笑了老妹兒,不存在的。”

沈婠抿唇一笑,“你這馬蹄蓮倒是跟別家的不一樣。”

“那當然!這店裡所有花兒都是我老婆親手伺候的,不能吹著、曬著,也不能悶著、陰著,澆水還得用量杯定量,待遇比我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