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彌一愣,

順著傅唸的目光下移,最終在水幕的盡頭出,看到了水底滿是森然的白骨,他們密集得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

特徵明顯的顱骨和胸骨說明這些骨頭都屬於人類,成千上萬人曾死在這裡,屍骨在這裡沉澱了上千年。

“這裡應該發生過戰爭。他們這些人都是軍人。”夏彌把從白骨堆裡撿起來的東西放在傅念面前。

一塊鏽蝕的金屬片,長方形,隱隱約約可見金屬片四角都有小孔。

“是甲片,漢朝制式的鎧甲,這東西也叫做‘甲札’,用麻繩拴起來就是甲冑。甲札的工藝精良,應該是制式鎧甲。”夏彌輕聲說道,“骨頭下面沉著的都是這種甲片,一抓一大把,還有你注意那邊那具屍骨旁邊,”夏彌扭轉方向,“那是把東漢軍人常用的環首刀,這些人應該都是軍人,政府軍。”

“他們似乎都是在一瞬間就死亡了。”傅念看著沒有絲毫傷痕的鎧甲,聲音平淡。很像是龍王出手將他們直接幹掉。

他同樣也能辦到這些,在龍王眼裡普通人脆弱的簡直就像是地上的螞蟻,輕輕用力都能死一大片的那種。

“我們還是繼續前進吧,現在的青銅與火應該還未徹底孵化。”傅念表示對他們的死亡原因沒有多大興趣。

“我們其實已經到了。”

“嗯?”傅念一愣。

“好久沒來,剛剛還以為走錯方向了呢,沒想到居然是被掩埋了。”

夏彌抬手一招。沉寂在地上和淤泥近乎融為一體的白骨群瞬間被一股力量席捲,如同海波起伏般朝著遠處極速擴散。

地面瞬間被清理的乾乾淨淨。一個黝黑的金屬結構出現在他們面前。在金屬地板中間,又一個活靈出現在他們面前。

夏彌沒有猶豫,白嫩的手指輕輕放在活靈眉心,一絲漆黑的血液瞬間就席捲整個活靈面目。

在他們面前,在水底中央,一條光滑的滑道,螺旋而下,這種誇張的水滑梯就像精彩刺激水上樂園中的‘激流勇進’。

夏彌伸手拉過傅念手心。縱身一躍。落盡其中。

深處,他們正並排坐在一架巨大的水車上。青銅水車,表面纏著一層厚實的、不知名的織物,每一塊接水的擋板都是一張舒服的座椅。他們沿著一條黑暗的通道下行,兩邊都是嘩嘩的水聲。

片刻之後,他們的前方忽然出現一道白光。緊接著白光一閃。

傅念帶著夏彌猛然躍出。

原本傅念以為按照諾頓給他的印象,出現在他寢宮裡面的會是浩瀚的宮殿,裡面會有古希臘式的柱子,或者中國古風的盤龍大柱,

此外是極高的穹頂,藻井裡肯定是青銅鑄造的龍頭什麼的,高聳的臺子,上面放著張王座,四面八方應該站滿了蛇形人的雕像,如果再有什麼滿地流淌的水銀,銅鑄的山川,以滿滿幾十缸人魚油膏做燃料的長明燈,就更符合龍王該有的氣派了。

但現在他們站在了一間小屋裡,一棟青銅鑄造的、古老的民居,除了質地以外,跟他在歷史書插圖裡看到的中國古代民居沒有任何差別。

甚至還有窗戶,只不過窗外是漆黑的金屬牆壁。

照亮的是一盞小燈,青銅質地,造型是一個宮女跪坐在桌上,一手捧燈,一手的袖子攏在燈罩上方。

“長信宮燈。”傅念以前在歷史書上見過這東西,這東西曾經在中山靖王劉勝的墓裡出土。

“是一盞漢燈,完美的設計,油從下面進入,煙從袖子裡流走,”夏夏彌看了一眼燈,“但是遠比長信宮燈的設計更強,它必然有個很大的燈油罐,有個裝置從那裡抽油到這裡,上千年了都沒有抽乾。”

“這裡倒是看起來很簡樸。”傅念看向周圍的房間。

這裡封閉很好,上千年過去了,一點灰塵都沒有。屋子裡的陳設異常簡潔,三間屋子裡兩間是臥房,床榻是藤製的,依然結實,牆上懸掛著的卷軸卻沒有那麼幸運。傅念手指掃過,

絹片粉碎,一根光禿禿的木軸落在地上滾遠了,矮桌上還放著陶製的花瓶,花瓶裡插著一支已經枯透的花,漆黑的莖像是鐵絲拉成的,兩襲衣袍掛在牆上,都是白色,乍一看像是一高一矮兩個人貼牆站著,堂屋裡,一疊泛黃的粗紙放在矮桌上,上面的字跡清晰可辨,是端莊的漢隸,傅念掃了一眼,是不完整的一句話,

“龍興十二年,卜,不詳……”

這間屋子給他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彷彿幾千年的時間在這裡是凝固的,這裡仍舊殘留著當初住在這裡的人的氣味。

很是普通,卻又很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