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將孩子抱到了我的身側,我掃了一眼孩子的樣貌,雖然還小,但是眉眼間卻很像墨子徵。

墨子徵,你看到了嗎?我們有兒子了,你不是說會回來看著孩子出生的嗎?可是為什麼,你還不回來。我真的很想你。

墨子徵,你知道嗎?在這個世上,我最喜歡你,特別特別喜歡你。從見你第一面起便喜歡了,後來在煙雪閣遇見你,我就想著,要是能一直陪在你身邊,那麼該是多好的事。所以,看到你身邊的侍女同你親近我才會生氣,那天才會生硬莽撞地就說出了自己的喜歡。但是哪怕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那樣幹,因為我怕你被別人給搶走了。

再後來,我們之間起了誤會,我賭氣地和你以後橋歸橋,路歸路的時候,自己心裡難受得就像是要死掉了一樣。命運給了我們重歸於好的緣分,卻吝嗇地沒給我們可以相守此生的運氣。

世事無常,終究也在我們身上應驗了。

轉眼便是陽春三月,聽竇婆婆說,鍾雲山上的梨花開始陸續開了。

出了月子後,我總是會時不時地夢到墨子徵。

夢到我抱著孩子站在在梨花樹下,他就在那兒靜靜地看著,臉上還帶著我最愛的那種雲淡風輕的笑。突然他走近了,對著我說,自己想回家了。

可每次醒來,卻只有荒蕪的夜。

沒過多久,我重新回到了楊嶺。

墨子徵在這兒,我沒辦法心安理得地待在溧陽城。我想自己應該帶他回家,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無論怎樣,我都該把他帶回去。

出雲和天離的這場戰爭已經接近了尾聲。

墨子徵走後,出雲軍隊便徹底亂了陣腳。短短不到兩個月的工夫,原先的戰爭形勢已然大變。不久前佔了絕對優勢的出雲如今稱得上是兵敗如山倒,缺乏良將的指揮,再加上副帥的用兵不當,更是白白葬送了不少兵將的性命。

到了楊嶺後,我第一時間趕往了赤鷹嶺。

那裡的戰場早就被打掃過,已經不留什麼有用的東西了,只是靠近峽谷的崖壁上還殘存了一些劍戟砍過的痕跡。

墨聿軒給我看過關於墨子徵的軍情奏報,當初他們一行人就是被活生生地圍困在這片峽谷當中,陷入了缺水缺糧而不得出的絕境中。

沿著崖壁一路往裡走,有個洞口四方的崖穴,裡面很黑,沒有半點光亮可言。跟著我的人說這裡是個早就廢棄的山洞,沒什麼可看的,勸我再去別的地方看看,說不定會有墨子徵留下的隻言片語。可我卻挪不動腳步,隱隱地,我覺得這裡面有種莫名其妙的力量在吸引著我走進去。

藉著火把的光,我一步步地往裡走,裡面冷酷潮溼,水滴落在石壁的聲音不絕於耳。突然,走了一陣後,在一塊還沾著血的石壁上,我看到了一幅用劍鐫出的石刻。

上面是一首漢府詩: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陣陣,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決絕。

最後落筆是子徵。

我雙手輕輕撫摸著面前的石壁,眼前卻不斷浮現出墨子徵寫這幅字時的樣子。

他所有的樣子好似在頃刻間全部重新閃現了,他笑的樣子,逗我時的樣子,認真讀書的樣子,一切的一切,早就不知不覺地鐫在了我的心間。

正在我還滿是懷念的時候,一個在峽谷入口處望風計程車兵突然從外面闖了進來。

不知道他和那個帶隊的將領說了什麼,那將領頓時便臉色大變。

“夫人,天離人再次攻來了,不過我們作為周將軍的親信,定會護送您突出重圍,保您平安無事的。”說著,所有跟在後面的兵將全部齊齊地跪了下來,一起同我保證著。

我站起身,心情複雜地看著他們這些人。

其中有很多將士,他們的年紀看上去甚至還沒有我大。這樣年紀輕輕的大好少年,如今卻要為了護佑我搭上性命。真是不值當,我不由地在心裡感嘆。

“你們該想著怎麼好好活下去,而不是為我這樣一個無關緊要的女子。我既然來了這兒,就自有我的去路,你們該好好地活著,這遠比為我犧牲來得值得得多。”

雖然這樣說了,但是那些將士卻沒有半點要起身的打算。彷彿我不答應,他們也定不會起來一樣。

還沒等我來得及再次規勸,楚暮離的人馬就闖了進來。小小一個峽谷,頓時就被這些人馬給填滿了一般,與這樣多的人馬相比,那擋在我身前的區區幾十個人簡直就是以卵擊石,不堪一擊。

過了不到片刻,面前的敵軍紛紛避讓在兩側,中間被留出了一條道。騎在馬上威風凜凜的楚暮離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衿兒,又見面了。上次永京城,師父師兄骨灰被盜一事,我就猜到你定然還沒死,現在看來我的猜測全是對的。”

如今的楚暮離一身的神氣,如今大局已定,他自然沒什麼不得意的。

墨子徵一死,出雲再也沒有人能在戰術策略上同他對抗,一場場戰爭的勝利已經讓出雲人民徹底失去了信心,心生厭倦,也不再有想戰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