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他那失魂落魄的模樣,心裡其實是有些許的愧疚的。因為半年前從開平城行醫回來,接風宴那個晚上,我追著楚暮離出去的時候,無意間看到離天頌也跟了出來。

但是因為當時滿心滿眼全部想著如何安慰憂憤的楚暮離,後來便沒怎麼再想起這回事了。待到我和楚暮離從愛晚亭桃花林出來的時候,就看到離天頌在我們前方被棋風推著匆匆離開了。

他看到什麼我不清楚,也許我抱著楚暮離,擁吻楚暮離的那一幕他全部看到了。

後來我便沒再見過他,因為聽身邊人講,這半年來他也根本就是閉門不出。

此刻,看到我的一瞬間,他那暗沉的眼眸好似突然亮了一下,但很快便又恢復如初了。看著我站在那邊,也沒主動同我搭話,最後還是我主動打了招呼。

“天頌哥,我在醫書上看到一個法子,興許可以治好你的腿。雖然不一定見得同正常人一般,行動自如吧,但如果治療得當,讓你站起來走路應該不成問題。你願意試一試嗎?”我猶豫了一番,然後便直接問了。

離天頌先是盯著我看了許久,然後又摸了摸自己的腿,過了好一會兒才開了口。

“你走吧,我不願意。”說完這句話後,便背過了身。

“天頌哥,這個法子是真的有用的。而且我已經鑽研了許多日,一定可以把你治好的。就像我小時候說的那樣,就像你一直以來都渴望達成的那樣,你會重新走路,你能站在所有人的面前。”我不由地有些焦急,極力地想要勸解離天頌。畢竟他期待這樣的一天,已經期待地太久了。

“我累了,棋風,送客吧。”離天頌的聲音裡有著深深的疲憊和落寞。

而在一旁,離天頌的小廝棋風也已經到了我身邊,做出了一個請我出去的手勢。

我心裡雖有些洩氣,但也別無他法。畢竟這件事不是我能決定的,歸根結底,是要離天頌自己來權衡。

但就在我快要走到門口時,離天頌的話卻突然讓我停住了。

“衿兒,我和你這麼多年交情,是不是真的不如一個楚暮離?”

這句話一出,我突然覺得心頭像是被堵了一下,胸前悶悶的,像是被一塊巨石直衝心臟狠狠砸了過來。我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只覺得連氣都喘不上,全是壓抑和刺痛。

離天頌用他自身的痛,來深深地刺痛了我。

我沒說話,然後快步離開了霽月院。

曾幾何時,我以為只要堅定地做出選擇,不拖泥帶水,就不會傷害到別人。可這世上的痴情和執著,又豈是我這狹隘的以為就能看得清的。

離天頌這麼多年來待我的深情,到頭來還是錯付。

從我第一次直截了當地拒絕他時,我以為自己便獲得了感情上的解脫。可現如今看來,只要離天頌不能放過自己一天,我就不會真的解脫。

向來深情最難當。很多時候我更寧願他是個所謂的花花公子,可以到處留情,也可以盡數多情,卻獨獨不想他這樣只專一人的痴情。因為我從來就擔不起,更不值。

回清寧院的路上,剛好經過愛晚亭。心中覺得說不出的酸,乾脆停了下來,倚靠在石柱上看著漸漸沉下去的夕陽。

美,大抵都是會墜落的。我喃喃自語道。

“哪兒來的這般傷春悲秋。”一句熟悉的調笑聲自身後悠悠地傳出,來人是師兄。

“我心裡很煩。”我暗自低了低頭。

師兄取下腰間的酒囊,順手遞給了我。

“本來是偷個閒跑來喝酒的,沒想到你也在這兒。”說著便坐在了我身邊,然後自己取下另一個酒囊,喝了一口啜飲著。“有什麼煩心事,說來聽聽。”

我苦笑了一下,然後滿面愁容地看著他。“離天頌現在整個人落魄不堪的,連精氣神兒都沒了。剛出門前,還問我,他是不是不如楚暮離。”

“你這是命犯桃花呀。我想有這命還求不來呢。”師兄故意這樣說,我知道他是在逗我。

不管怎樣,我還是笑了,起碼該給師兄點面子。

我們二人就這樣靜靜地喝著酒,眼看著天色徹底地暗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