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終於播散雲層,江州正當日上三竿的好時候。

晚來的水珠才是順著簷角滴落,直直墜打到柳半煙手握著的那柄深色的傘面上,“啪嗒”作響,細碎的水花砸進大江。

濺起的細微的聲響,終於打破了江州這來之不易的一線靜謐。

柳半煙眼底逐漸清明,她緩緩抬起頭,望向岸邊重新負手而立的白合山,下意識張了張傘。

而白合山也正巧回望她一眼,擺了擺手示意不用撐傘,他只是微微頷首,嘆了口氣:

“為師已頹頹老矣,是該輪到你們這幫天之驕子執掌天下的時日了…”

柳半煙一驚,正欲開口勸慰些什麼,卻聽與此同時江岸的對面傳來越十秋的尖銳刻薄的聲音:

“如此劍道至境的白老前輩不能入此洞天,而這幾個月才剛剛冒頭的林先生竟可以這般從容不迫,其中恐怕是有貓膩吧?”

這話灼灼逼人的同時也將周遭一干人等的眸光聚重新聚攏又轉移到白合山的身上。

而那青衣儒生一搖摺扇,話語間凌厲盡顯,又是接著冷言:

“早前見白老前輩親自為林先生執言,而後又聽聞特地引之入閣論道,現在江州無數修士眼皮子底下的洞天福地也放任他隨意踏入…誰知道是不是你無天闕刻意陪同演的戲碼?!”

“執柳宗勾結正道宗門的傳聞早已傳遍大離,原來那幫妖女勾結的不止一個鎖心宗?怪不得你無天闕就此分裂!”

越十秋也不愧是文宗的掌令,話語要有多能挑撥民心就有多能挑撥,無天闕一干人等立地旁即刻有人散開一步,恐與之入伍。

畢竟…正邪依舊涇渭分明,且,如今的大離是正道大勢,裴如是不過是贏了一局而已,她也並未急著掌權朝政,恐怕也是有這一層顧慮在。

而這時候向執柳宗靠攏,無疑是勝算很小的賭局。

“你!”

無天闕劍閣自然有人坐不住,正欲執言反擊,但卻被白合山再度擺手攔了下來。

越十秋的論點可謂是站定了制高點,白合山是理虧,林不玄的身份揭露,自己也的確算是幫了魔門子弟一個忙。

第一次出言阻攔可以說是替徒弟還情,但…第二次特意引入閣…說是惜才實則有些牽強,誰都知道林先生修為低微,天賦奇絕也是執柳宗的言說。

況且傳聞的範圍也只有在京州左右而已,這是江州,文宗的地盤,擁躉千千萬,若不是這麼多的本土修士擁護這,恐怕林不玄上一次的博弈就已經賞及命脈了。

而文宗日夜教唆之下,林不玄就理所當然成了剽竊文宗創意,偷摸獨創一派的心存異心者,簡直類同盜取武學之輩。

只是現在形式稍稍緩解一些而已,但對於林不玄這個魔門妖人,想必還是有偏見。

但白合山特地請林不玄入閣就不一樣了,就藏著一層庇護的意思,畢竟文宗與其針鋒相對。

——

白合山向前踱出一步,臨江而立,緩緩道:

“白某老矣,已是無力也無心涉足正邪兩道紛爭,還請越掌令不要妄論我無天闕劍閣的名聲,我白合山來江州這麼多年,是何為人,江州道友皆是有目共睹,見林先生,不過是惜才罷了。”

“那白老前輩是承認站在林先生那邊了?他為害一方,竊取我文宗一家獨大的卷宗,發展商業,說拜了不過是個唯利是圖的小人,何來的‘有才’說?”

越十秋摺扇張實,一副濃墨山水在扇面上乍現,很有仙氣,只是難以與他的神色契合。

“林先生從未殺過人,你我皆是江湖中人,這,是一眼能看得出來的,且…他能入此福地,那是他的劍心所致,這也正是老朽惜才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