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兒!”四皇子妃使勁揉抱住他,痛聲低喊,恨不得把他揉進自己身體。

少頃,她突然抓著他肩膀推開他,看著他道,“夜夜見我屋裡燈亮著?”

孩子點了下頭,“對啊。您熄燈後,洋兒才回屋睡覺呢。”

“為什麼?”四皇子妃死死盯著他,感覺心口疼得喘不過氣來。

“怕您丟下洋兒去找父王了呀。”孩子抬起袖子,細心的擦著她臉上的涕淚,“母妃別哭,洋兒給您吹吹。”

眼淚掉得更兇了,四皇子妃就那麼睜著滿是水汽的雙眼盯著他,看著他可愛的小嘴微微嘟起,湊到自己眼前認真吹著。

溫溫熱熱的微風,從孩子嘴裡,撲到她眼裡,傳進她心裡,四皇子妃突然一把摟住他,“好了,好了,沒有了,好了,謝謝洋兒,孃的好孩子,好孩子……”說著說著,她終是無法再發出一個音節,只能緊緊摟著他任憑鹹熱的淚水一趟趟滾進喉嚨。

感受到母親的悲慼,孩子心情也陡然低落,擁著她輕聲說道,“母妃,洋兒想,今夜和您睡。”

“好好好,好,好。”四皇子妃迭聲應道,“母妃抱著洋兒睡。”

聞言,孩子總算略微放心,拉著她起身,往桌案走去,“母妃,洋兒今日新學了一首詩,其中一句,愛子心無盡,歸家喜及辰,洋兒尤其喜歡。付先生教授這句時,洋兒就在想,父王回來時,皇奶奶一定是這心情。您說是吧?”

看著素白宣紙上,工工整整的幾行字,四皇子妃彷彿被人緊緊扼住了咽喉,不得半分動彈。

“母妃?”孩子輕扯她衣角,軟軟糯糯的喚著。

四皇子妃努力揚起一絲笑意,看著他道,“洋兒,春去冬來,日升月落,花開花落,熙來攘往,生老病死,乃是自然常倫,是這個世間應當遵循的變遷,無論出現那種情況,我們都應平常心視之,這是對世間萬物的尊重,也是對自己的尊重。”

見兒子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她微嘆一聲,抬起雙手輕輕梳理著他柔軟的鬢角,柔聲說道,“要說什麼東西不會改變,母妃想,該是這詩裡所說的愛子情。即便斗轉星移,滄海桑田,母親對孩子的愛,永無改變。做孃的,都想把自己最好的全部給他,為他掃除一切障礙,看著他平安成大,諸事順遂,看著他娶妻生子,幸福一生,想一輩子陪著他,分享他的喜怒哀樂。只是,她畢竟比孩子年長許多,往往不能陪他走到最後,總是會先孩子一步辭世。”

“她都死了,如何還能疼愛孩子?”楚洋搖了搖頭,頗不贊同。

四皇子妃垂下眼簾,點了點頭,再次抬頭,眼裡一片慈愛,“娘剛剛不是說了,生老病死,是自然常態,誰也阻止不了,母愛卻是永恆不變的。有時候,母親的命就是為了換取孩兒的一世安穩。即使她死後,也會在天上看著她的孩兒,用她的辦法,繼續疼愛自己的孩兒。”

孩子點點頭,“洋兒明白了。母妃說過,孩子是孃親的心頭肉。”露齒一笑,望著自己孃親說道,“母妃,您的解釋,比付先生說的豐富多了。”

四皇子妃笑著點頭,“許是他沒做過孃親,對這詩見解不一樣罷了。洋兒,你記住,付先生學富五車,是極好的夫子,你要跟著他好好學。”纖細的拇指輕輕撫上他稚嫩的眉眼,緩緩說道,“你是男子漢,須學好知識,明曉事理,心胸開闊,堂堂正正做人,兢兢業業做事,方能俯仰天地,無愧於心,娘也為以你為傲,知道嗎?”

“嗯!”孩子用力的點頭,拍著小胸脯保證,“洋兒一定不會讓母妃失望!”

四皇子妃寵溺一笑,在他額前印上一吻,“你接著寫,娘在旁邊看著,寫完我們睡覺。”

“好耶!”孩子歡快應聲,爬到椅子上,小身板坐正,歪著腦袋看了眼多日不見的孃親,心滿意足的笑了笑,拾起毛筆,垂下眉眼,認真書寫。

明亮的燭火下,四皇子妃眼皮都不眨一下的看著小人兒,眸中神色連番更迭。

不知過了多久,視線裡的孩子放下毛筆,提起宣紙遞到她面前,邀功般說道,“母妃,洋兒寫好了。”

四皇子妃眼皮一動,接過宣紙仔細看了一遍,笑道,“洋兒寫得真好!”把紙放回桌上,一把抱起他,“走嘍,我們睡覺覺嘍。”

孩子突然噗嗤噗嗤直笑,“母妃真幼稚!還睡覺覺。”

看著他靈動的小模樣,四皇子妃出神片刻,點點頭,一下吻上他的小嘴,笑道,“你還是個孩子,怎麼能說母妃幼稚。”說完,眼眶一熱,眼淚不設防的又滾了下來,緊緊摟住他,低聲哽咽,“你還是個孩子呀。都怪母妃不好,母妃以後,再也不這樣了,再也不了。”

“母妃!”孩子急得快哭了,“洋兒不是故意笑話您的!洋兒錯了,洋兒再也笑話您了!您別哭了好嗎?洋兒不是故意的——”

“不是的,不是的。”四皇子妃頻頻搖頭,“不是你的錯,洋兒沒有任何錯,都是母妃的錯,是母妃太幼稚,太幼稚,太幼稚了。”深吸一口氣,又道,“母妃沒哭,只是被灰塵蒙了眼,看不清眼前,沒事的啊,母妃沒事兒!現在母妃眼睛好了,我們去睡覺吧?”

“嗯。”孩子不放心的看著她,皺著眉毛應聲。

*

午後,陽光照在皇城各個角落,雲捲雲舒,微風吹著落葉懶洋洋的在宮牆間打轉,偶爾還能見到一兩隻小狗翻著肚皮慵懶的躺在牆角,似乎頗為享受。

這是個溫暖而寧靜的日子。

一支約莫三十人的全體皆著青衣的隊伍,沉默無言的在勤政殿外停下,十六人同時蹲身,從肩上卸下木棒,將那個巨大的四周堆滿冰塊的矩形鐵皮箱放到地上。

“砰!”

一聲厚重而清脆的聲響在廣場上響起,打破了這片難得的寧靜。

莫瀾看了勤政殿大門一眼,低眉斂目,走上石階。

小全子抱著佛塵守在殿門外,擰緊眉頭看著這個冷若冰霜的男人一步步走向自己,待他走近跟前了,終於忍不住尖著嗓子問道,“那是?”

“四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