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拜狐部落【二】(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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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幼生活在這樣的部落中,他們已經麻木,灰濛濛的雙目中更多的是恐懼,恐懼疼痛,恐懼既虛無又真實的生死,然而並不是所有孩童都這般麻木,再沉寂的水也會泛起波紋,只要有風。
偷偷拾走酋長束髮麻繩的少年低著頭,黝黑的小手骨節突顯,他捏緊了掌中的環狀麻繩,咬緊牙,野狐就在不遠處,撕扯著他同類的身體,將塊塊血肉吞嚥進肚。少年不知道什麼是神明,他不曾見過所謂的狐神顯靈,他只見過父母長輩設下陷阱,削尖標槍,用燧石敲打出火星,將儲存下來的乾燥草絨點燃,剝下獵物皮毛,放掉野獸鮮血,在火中烘烤生肉,烹煮湯食,溫暖腸胃,照料老幼。
風風雨雨,氣象萬千,族人努力奮鬥著,生存著繁衍著,一切都分外艱難,這其中真的有狐神的幫助庇佑嗎他不敢肯定。
雖然此刻他和其他人一樣順應著祭祀,懷疑和仇恨的種子卻已深種,能否發芽,可能還要看時間和運氣,從前未必沒有與他相似的人,如果那些人成功改變了部落,如今也就不會有這場血腥祭典了。
篝火中又增添了新的燃料,幾名酋長候選人,狐神的傳話者,引領部落前進的壯年獵人一頭扎進了火焰中,柴火已被消耗的七七八八,火光不盛,燒死個把人卻是輕而易舉。
這些如飛蛾般的人撲稜著雙手,像揮舞著殘缺的翅膀,他們在濃煙和灰燼中尋找著酋長的遺物——一對鮮紅的瑪瑙,那是狐神的眼睛,誰第一個將瑪瑙找出,嵌在狐神塑像面龐殘缺的空洞中,就能成為新的酋長,獲得與狐神溝通的能力。
只有一個人可以成為酋長,其他候選者都將化為焦炭。
嘴唇早就被燒的開花,佈滿豁口,眼睛被煙燻得淚流不止,淚滴剛衝出眼眶,還未在漆黑的面龐上滑出多長溝壑便被高溫送向天空,第一個男人倒下了,他半跪在火焰中,睜大雙目,長大嘴巴,漸漸乾枯。
第二個,第三個候選人陸續倒下,篝火噼啪作響,鳴奏死亡序曲。
終於,有人摸索到了酋長尚未被燒盡的屍骨,他順著老者塌陷進脖頸中的頭骨向下摸,摸到了肋骨,再向下,一堆曾經與酋長皮肉融為一體的細碎小石進入男人手中,他心中狂喜,狠狠一把將其攥緊手心,高高舉起,像扛起了一面旗幟,尚未轉過身,興奮的男人便一頭栽倒在地,他的後背已被燒灼的一片模糊,稀缺的氧氣逼死了這個強壯的戰士,勝利的曙光如此之近,他卻不能看到。
另一個候選人繼承了他的遺願,上前掰動男人攥緊的手,然而死者將瑪瑙看的比性命都重要,身軀死去,手卻未有絲毫放鬆,他費勁九牛二虎之力都未掰開,急切的候選人在火中摸索,拾起篝火中堆砌的扁平石塊砸斷了男人的手臂,拎著這截斷臂,步履蹣跚走了出去。
就剩他一個了。
等待許久的部落男女靜默無聲,一雙雙眼睛的焦點始終落在煙塵滾滾的篝火中,期待著新酋長的誕生。
男人走出,持著斷臂,像捧杯的冠軍,他頗為吃力的噗通一聲跪倒在狐神像前,比他整個人矮出不知道多少的塑像用空洞的“雙眼”注視著他,等待著那對特殊的瑪瑙為它“點睛”。
男人將斷臂平舉到嘴前,他的嘴唇已被燒穿,牙齦露著,泛黃的牙齒扭曲且尖利,他咧開大嘴,啃斷了攥緊的手指,一顆顆瑪瑙從指縫中滾落,男人瘋狂傾倒著,拭去每一顆瑪瑙上的蒙塵,尋找著至關重要的兩顆。
或許他在心底唸叨著:“這顆不是,這顆也不是,這顆也不是……”
剩下的瑪瑙越來越少,男人的心愈發沉重,部落男女保持著靜默,視線的焦點從篝火移到男人身上,他們和男人一起尋找著神明的雙目。
如果不能完成祭祀,選出新的酋長,斷絕與狐神的溝通,部落就會遭到神明的詛咒,承受無邊無際的災厄,狐神將會現身,屠戮掉所有人。
他們萬分忐忑,難道說神明的雙眼真的遺失掉了,這樣的情況還是頭一次發生,他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只能祈禱,祈禱剩下的幾顆瑪瑙中有神明之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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