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種信賴顯然也是孤臣這邊無條件的全盤托出換來的,若是讓主公察覺到有什麼隱瞞和瞻前顧後,那麼這孤臣也做不得了。

可以和主公看玩笑,可以說錯話,但是不能不說話,更不能想到了還猶猶豫豫。

如今任群和杜英說的這些話,若非孤臣說出來,自然會跟人一種挑撥離間的感覺,但是他說出來,則是在提醒杜英,昔年漢高祖所面臨的局面,杜英仍然也有可能面對。

地方上的一些地頭蛇不管怎麼從中作梗,實際上都是沒有辦法撼動關中新政向下推行的步伐的,一旦對於民智的開啟完成,那麼他們的那些小伎倆、小心思,都會在洶湧民意之下被拍成齏粉。

所以更需要提防和戒備的,其實還是手中掌握有行政權和兵權的人。

單獨的他們其實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們再和地頭蛇們相勾連,徹底切斷都督府和地方上的聯絡,使百姓根本不知道上面政策的變化,只能被迫服從於本地官吏的指揮,依舊渾渾噩噩於混沌之中。

“所以洪聚認為,建立起來的監察,主要應該針對的是地方大員,這些蠢蠢欲動或者偷雞摸狗的地方士族只是其次?”杜英徐徐說道。

任群點頭:

“他們只能爭奪小利,而都督所見、所要者,是整個天下也,因而捨棄這些小利以讓他們暫時滿足,同時確保各地的大員能夠聽從朝廷的命令、不走歪路,不失為穩定之道。”

杜英卻搖了搖頭:

“若要做到這一點,其實並不困難,只要讓得力官員定期巡查、各地大員及時輪流替換就可以,這也是過往諸朝的監察制度,所監察的是地方大員,而皇家之旨意、陛下之龍威與隆恩皆不下鄉野。

然後呢?漢之亂,是從朝堂上開始亂的不假,但真正爆發之處,可在朝堂?

中朝之亂,亦是從朝堂上開始亂的不假,可是真正致命之處,又可在朝堂?”

任群一時語塞。

漢之亡,在黃巾之亂,這的確是從鄉野起。

中朝之亡,在永嘉之亂,這也的確是從胡人中起。

至少直接的爆發點都不在朝堂上。

顯然無論是漢朝還是中朝,對於鄉野、邊關等等的掌控,遠沒有那麼強大,朝廷對於民心和地方軍隊實力的瞭解根本不透徹,掌握的訊息也嚴重滯後,否則又怎麼可能任由黃巾這麼龐大的組織崛起?

甚至到了現在,東南朝廷的監察制度仍然存在這樣那樣的缺漏,以至於關中的六扇門時常進出各處州郡如入無人之境。

顯然江左的鄉野民心民情,根本就不在朝廷的掌控之中。

但······又得投入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實現對民意的掌控?

“民意如潮湧,有時候是我們無從阻攔的。”杜英笑著解釋道,“當民意如星星之火的時候,埋藏在暗處、隱沒在荒草裡,想要找到也不是那麼容易,但是當民意燃燒起來的時候,總歸是有人能夠察覺到的。

這些人多半都是治理此地方的底層官吏,他們才是和百姓們距離最近的一批人,所以也應當是監察制度所應該囊括和考慮的物件。

要防止他們和一些別有用心之人勾連,將那已經肉眼可見的火焰刻意遮掩住,等到都督府瞭解到真相的時候,甚至已經是在報紙上看到的了。”

任群“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但是他很快又笑不出了,皺了皺眉,一時陷入了沉默,手指不安分的輕輕點著桌子。

現在聽著是笑話,可是如果這一切真的發生,那麼就真的笑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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