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這亂世之下,我們總是要改變的嘛!”荀羨回答,彷彿已經得到了讓自己滿意的答案,所以他施施然走向營帳,絲毫沒有想要請身後的客人先進去的意思。

“莫名其妙。”謝萬嘟囔一聲,卻也跟了上去。

營帳之中已經擺下了一座不算小的沙盤,荀羨指著沙盤說道:

“而今形勢正如萬石所觀之,鮮卑兵馬據守睢陽,並無出城與我交戰之意,除此之外,倒是有不少步卒在鉅野一帶,由慕容恪親自率領,隨時都有可能南下支援睢陽戰事,不過就目前中原戰局來看,慕容恪以大軍南下的可能不大。”

“何出此言?”

荀羨將木杆落在陳留的位置上:

“萬石匆匆趕來,或許還沒有得到訊息,河洛王師已經包圍陳留,同時河東王師出河內,向枋頭,此兩路並進,如楔子直接插入慕容恪和大河之間,一旦我軍掌握大河南北兩岸渡口,則慕容恪就是甕中之鱉了,其唯一的退路就是繼續向東,和慕容儁會合。

然而現在兩者之間的關係實在是微妙,恐怕慕容恪不見得會願意選擇這條路。”

謝萬瞭然,論軍事指揮,他或許是吊車尾的,但是論揣摩朝堂人心,他卻要勝過謝奕和荀羨等人:

“一來慕容恪獨自掌管一路偏師,不受慕容儁節制日久,也難免會開始享受這種天大地大、本帥最大的感覺······”

荀羨微微頷首,這一剎那,他有一種錯覺,謝萬並不是在分析慕容恪的心態,而是在檢討他自己之前所犯的錯誤。

謝萬率軍孤軍深入淮北,邀戰慕容儁的過往,荀羨自然也是知道的,只不過當時他被鮮卑人逼迫的都快要跳海了,自然也沒有能夠前往救援。

當時的謝萬,可不就是獨自掌管大軍,所以不願意聽任何人的建議,也不願意受到朝廷的節制,非得要任性而為,最終導致的被困淮北麼?

享受到了自由,自然也要承擔為了獲得自由而同樣落在肩膀上的責任。

謝萬大概他也真的回想到了自己的曾經,頗有往事不堪回首之意,語氣低沉了下去,但他很快又提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其次呢,慕容垂之叛,顯然已經足以讓慕容儁覺得麾下這些手握重兵的皇親國戚們也不值得信賴,因此一旦慕容恪率軍迎向慕容儁,慕容儁的第一舉措必然是想方設法奪下來慕容恪的兵權,否則絕對不可能讓慕容恪和自己屯駐在相近之處。

這種相互提防,現在想必已經深刻地影響了鮮卑諸多王侯之間的心態,他們看對方大概都開始懷疑是不是和自己同路的,此乃是昔年八王之亂的重演也。”

八王之亂,簡單說就是幾個王侯看朝廷闇弱想要造反,接著他們周圍的幾個或是被迫,或是還在猶豫,都被捲入其中,再緊接著,一些原本沒打算造反的,也開始擔心,就算是自己沒有行動,朝廷肯定也免不了猜忌懷疑,甚至還把他們當做軟柿子捏,所以還不如直接富貴險中求。

如今的慕容氏上下,大概也都是這般心態。

想到這一點,荀羨和謝萬一時皆是沉默。

這已經難以說是“殷鑑未遠”了,而應該說“本朝舊事”,卻又在眼前上演。

好訊息是,這是敵人的八王之亂。

壞訊息是,生靈塗炭,又不知幾何?

且這也充分的證明,人,真的很難從史書中學習到任何教訓。

又怎能不令他們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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