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你張某人不是世家出身?難道你們吳郡張氏以前沒有做過這些事?

現在反倒是這般大義凜然,說什麼公平!

然而張玄之根本沒有打算給周楚開口的機會,他微笑著合上那份公文,伸手按著桌子,目視周楚,目光灼灼:

“關中新政,不允許這些發生。

在曾經的梁州,梁州世家們這樣做了,所以現在沒有什麼梁州世家了。

我家都督也期望,未來在巴蜀看不到這些,既然益州刺史、巴蜀世家都做不到這些,那我家都督就來做;益州刺史不能殺的人,我家都督可以來殺;益州刺史所管轄不到的地盤,我家都督亦可以來管!

所以,都督在此地,南望巴蜀!”

在張玄之的咄咄逼人之下,周楚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但是他旋即意識到一個問題,緊緊盯著張玄之手底下的那份文書,一個疑問不由自主的冒了出來:

“為何,為何爾等會知曉的如此清楚?”

雖然在世家的眼中,這是情理之中的、不破壞公平的,但是畢竟搜刮民脂民膏、擄掠民眾,是有違於聖人教化、道德言論的,所以只要稍稍還有點兒良心的人,在良心上多半是過不去的,只不過在看到旁人都是這樣做的時候,會選擇自我安慰:

“大家都是如此。”

然後便從容的混跡在其中,享受這種高高在上的特權帶來的優越感,卻從來沒有考慮過:

他們這樣的特權和壓迫是否正確,又是否符合他們口口聲聲所說的“道德禮法”,還是否真的是為了這個社會的安寧穩定,還是隻是為了滿足個人的私慾,為此所找來的一些拙劣的、但是民眾沒有權力和資格去反駁的藉口。

而或許是因為這些心虛的掩飾,有時候他們自己都不甚相信,所以最終他們會選擇含糊其辭、大事化小,把這些事全部都隱藏掉、遮蔽住。

至於方法,或是殺人滅口, 或是威逼利誘,或是······自己乾脆直接選擇遺忘。這些方法中,或兼而有之,或三管齊下,自然屢見奇效,把這些罪惡深深的掩藏。

而現在,那文書上,條條框框、樁樁件件,無一不在揭露著犍為一地的所有罪惡。

就像是把周楚心口上的傷痕,硬生生的撕扯開。

鮮血直流,心中惶然。

他震驚於這些自己平時的罪行竟然全部為人所知,也震驚於知道這些的,不是自己的身邊人、不是治下的百姓,而是遠在北方、蜀道之外的關中都督府。

張玄之哼了一聲:

“天道昭昭,自可見之。爾等所為,不過欲蓋彌彰!”

周楚緩步後退,這一次,他再沒有心思安坐釣魚臺,皺了皺眉,甚至連告辭都忘了,又或者根本不打算如此做,轉身就要離開。

但是剛剛走出幾步,他又意識到什麼,趕忙回過神來,伸手就要去抓那文書。

可張玄之的手始終按在文書上,如鋼鐵般,一動也不動。

“且讓餘再看一眼!”周楚用近乎哀求的語氣說道,“再讓餘看一看!”

張玄之不為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