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意識到自己只要不犯錯就沒有什麼後顧之憂,顧會整個人明顯輕鬆了不少,旋即輕聲說道:

“屬下竊認為,都督此次對付梁州世家,是因為本地世家囂張跋扈、罪有應得。”

“郡公”的稱呼變成了“都督”,說明顧會也在想辦法拉近和杜英的關係,又或者······在他的心裡,這關係本就因為杜英剛剛的一番話近了不少。

杜英好整以暇:

“確實。”

接著,他挑了挑眉,意思顯然是:

然後呢?

顧會張口結舌,想要質問又問不出來,想要勸諫的話,又害怕明明自己已經撇清了關係、立於“不敗”之地,結果萬一惹惱了都督,都督真的想要拿他是問,那關中書院的先生這個名號,又算得了什麼?

眼見得顧會憋了半天吐不出來一個字,杜英倒是來了興致似的,微笑著說道:

“梁州世家前車之鑑,餘還是很期望天下世家能夠引以為戒的。

餘在關中推行新政,究其根本,便是世家不思進取、故步自封,只沉迷於空想,明明在外喪師辱國,在內卻自高自大。”

他一字一頓的說出來,字字句句敲打在顧會的心頭,讓顧會想要反駁,一時間又找不出來理由。

因為杜英說的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實。

而且看似說的是梁州世家,但是顧會清楚,指桑罵槐,說的明明就是江左各家。

畢竟“喪師辱國”這種事,梁州世家還不配。

奈何,在此之前,所有能夠走到杜英這個位置上的人,其實都出身世家,因而他們明知道世家制度的弊端,明知道外面的晦暗和自己在粉飾怎樣的太平,卻不能揭穿,甚至還要用心去維護。

哪怕是虛假的。

現在終於有個人走到雲端之上,又轉過頭,把世家罵的狗血噴頭。

偏偏顧會看了看他腰間的刀,再想一想杜英方才的許諾,竟然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怎麼看都像是自我安慰。

杜英接著笑眯眯的說道:

“當然,若是世家能夠改正這些問題,餘還是很樂意見到世家和關中新政能夠和睦共處的。

天下又有什麼仇,什麼恨,是真的不可化解的呢?”

顧會在心裡嘟囔一聲:世家和新政想要共存,現在來看,世家佔據主導是萬萬不現實了,誰還敢抱有這樣的幻想,早晚會成為下一個梁州世家。

比肩存在,倒是有可能,但是這就像是前漢的郡國並行制,官府直轄的為郡,世家管轄的為國。

可是杜英這樣年輕有為、野心勃勃的君主,能夠容忍異姓世家稱王稱霸?

所以最合適的結果,自然就是以新政為主,可以包容世家的存在,但是世家在地方財政、民生、田地、教育等等領域內的壟斷,不但要被打破,而且還要淪為被領導的地位。

世家可能還會享有一定的特權,但很不幸,他們和寒門,甚至和尋常百姓之間的差距,會被一點點的拉平。

“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