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不可置信眼神的不只是郗恢一個人,將領們一個個也都面露詫異神色。

謝玄接著說道:

“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我們既然意識到了錯誤在哪裡,自然就應該有所改變,否則大丈夫立於世,難道真的要碌碌無為、順其自然?”

說著,謝玄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別人我不曉得,也管不著,但是我本人,還是有良心在的,自然知道什麼是好,什麼是壞。

既然百姓在世家制度之下永世不得翻身,既然這天下在世家制度下只能四分五裂,永遠不可能再恢復秦漢之強盛,那麼我們再無動於衷,捫心自問,面對後人,又有何顏面?面對那些飢寒交迫的百姓,又有何顏面?

一聲王師,是因為百姓們認為我們是來拯救他們的,而不是讓他們從這些苦難走入另一些苦難,否則百姓又為什麼要簞食壺漿以歡迎我們?

既然我們應答了百姓的呼喚、承載了他們的希望和寄託,那麼自然就應該去做對的事,而不是去做和我們個人的利益相關的事,否則謝某應該在長安城中或者建康府裡吃香喝辣,做那紈絝子弟,這世道自然會讓你們去拼命,讓我來享受。

又何必要站在這裡,帶著你們,舉起刀,浴血廝殺?又何必衝殺在戰場之上,只為了讓更多的百姓能夠過上溫飽日子?

還是那句話,別人我不管,但謝某,一定是和你們站在一起的!”

話音鏗鏘,將領們無不動容。

這一刻,他們真的感受到了,自己和謝玄之間好像再沒有什麼隔閡,這個年輕將領之所需所求,正也是他們所需所求。

剩下的,便是並肩奮戰。

三言兩語之間,謝玄和他們的關係似乎就已經截然不同。

“別人你管不著,但是我你還是管得著的。”郗恢在旁邊嘟囔了一聲,“所以你們往前走,可萬萬不能把我給丟下。”

謝玄和將吏們對視一眼,紛紛大笑。

伸手拍了拍郗恢的肩膀,謝玄笑道:

“那是自然,好兄弟!”

而一直沉默聽著的羌人俘虜之中,有人先開口問道:

“若是我們都跟著杜都督,跟著將軍,是不是也能過上溫飽、有家室的好日子?”

“為什麼不可以?”謝玄回頭問道,“低頭看看你們的手,在關中,只要你們願意動手,足夠勤勞,那麼本就沒有什麼不可能。今年的關中書院,就已經在計劃招收氐羌學生,以後大家都是關中的學生,也能夠透過考校成為關中的官吏,又有什麼區別呢?

讀書、識字、成才,你們所走的每一步路,都會和別人沒有什麼區別,和氐羌豪酋子弟,和世家子弟都沒有什麼區別。”

“讀書,我們也能讀書,我們也能出人頭地······”羌人俘虜們喃喃說道。

他們跟隨姚家父子流落中原,相比於其餘久居邊郡、和內地交流比較少的氐羌人,更明白讀書習字的重要性,只可惜他們這些四處為家之人,哪裡來的機會讀書認字?

當時在王師之中,漢人也都是想辦法提防著他們,自然是擔心他們學走了文化之後反過來對漢人不利——事實證明,這種相互猜疑和不信任,大概是雙方最終分裂的因,當然,也算是姚家之前反覆無常所造就的惡果。

羌人俘虜們頓時就像是炸開一樣,一片嗡嗡聲。

他們都在低聲交談,並且對關中的態度感到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