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英一直在觀察著他的神情,自然是盡收眼底,卻是不動聲色。

“謝某不過徵西將軍馬前卒也,過獎了!”謝奕拍了拍杜英的手背,謙虛地說道。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雖然謝奕看上去很謙虛,但是微微眯著眼裡帶著的笑意和滿意自然是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同時他剛剛還是標準的託舉杜英手臂的動作,此時已經變成了輕輕拍杜英的手背,箇中親近和滿意,自然不言而喻。

杜英心中自然有些無奈,這位謝將軍還真是個什麼都瞞不住的直腸子,要是換做桓溫或者謝安在這裡,應該頂多只是微微一笑,接著又換上深有城府或者淡然的樣子。

也難怪謝家真正的掌舵者是謝安而不是謝奕。

這傢伙真要是帶著謝家往前走,恐怕怎麼被別的世家陰死的都不知道。

“將軍請!”杜英鄭重側開身。

而謝奕則抓住杜英的手腕,連連點頭:“且同走,當要讓杜盟主為本司馬介紹介紹,這偌大的塢堡、偌大的關中盟,又是怎麼在夾縫之中生存的,我等簡直不敢想象此地竟然還有漢家兒郎、漢家土!”

這話說的就有意思了,杜英輕輕吸了一口氣。

看上去謝奕是在感慨,但是又好像是在試探性的詢問杜英。

你可得跟我解釋解釋,你們是怎麼活下來的!

解釋不清楚,那就不用解釋了,刀劍伺候!

不過又好像······

杜英看著謝奕,原來對付別的對手的時候,他總是在一遍遍回想,自己和師兄是不是有哪裡沒有算到。

但是看著此時謝奕臉上的笑容和讚賞的神色,杜英的直覺告訴他,這一次,對上謝奕,自己好像並不需要想太多。

他的意思應該就真的只是表層的意思。

就算不是,這個地方也必須要解釋一下。

只見杜英接著輕嘆了一口氣——剛才的吸氣便是為了現在——緩緩說道:

“箇中難處,將軍或許不知,我們各個塢堡,委曲求全,苟且偷生,又能如何同氐蠻、羌蠻抗衡?所有的賦稅,我們萬萬不敢漏下;所有的子弟,我們亦是不敢派出去;所有的糧食,我們必須要小心翼翼的看護,避免哪日就被蠻夷破門而入、洗劫一空。這其中,又不知道有多少血淚,即使是杜某自己,猶然年少,都未曾感受過。”

旁邊的一個個族老們,頓時感同身受,紛紛點頭,更有甚者,直接出聲附和,就差“聲淚俱下”了。

杜英被這幫傢伙弄得一頭黑線。

誇張了,誇張了。

他剛才說的雖然也是事實,但是基本上都是那些戰火之中流離失所的百姓所遭遇的,對於大多數的世家塢堡來說,一向是和關中的各路豪強井水不犯河水。

即使是秦國一時勢大,也沒有說欺壓的世家們喘不過氣來,畢竟秦國也害怕外患還在的情況下,把內部的這些世家逼反了。

不過大家既然都這麼說了,再看旁邊的不少百姓亦是面帶激動和感慨,顯然是想到了不堪回首的往事,杜英亦是隻能陪著大家“憶苦思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