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田田背對著他,點了點頭。

二人又是短暫的沉默之後,何立揚長呼一口氣:“媽,我爸他……”話還沒說完,他再也剋制不住自己,雙手抱頭,弓著身子趴在茶几上低聲嗚咽起來,嘴裡含糊不清地說道:“媽,對不起,對不起,我爸他……”

窯洞外面,殘陽如血,趙懷智一邊往家的方向走,一邊扯著嗓門唱著:

對面山上金雞叫

照見孃家的柳樹稍

柳樹稍上金雞叫

我的難活誰知道

……

趙懷智淒涼的歌聲伴隨裊裊炊煙飄散在村莊上空,何田田抬手用衣袖抹掉臉上的淚水,站起身來,眼睛通紅,臉上一如先前的平靜,她順手從茶几上的紙包裡抽出幾張紙,推了推何立揚的肩膀,把紙巾遞在兒子手中,然後走向裡間的灶臺。

晚飯端上來的時候,何立揚正怔怔地坐在沙發上發呆,何田田把筷子遞到他手中,苦笑一聲,說道:“媽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媽也不是怪你。”

何立揚接過筷子,隨後放到茶几上,說道:“媽,我本來打算找一個的時間告訴您的。”

“過年那天晚上就發現你和你小姨夫不太對勁。”何田田夾了一口菜,“就是心裡憋屈,你爸離開長青村這麼多年,可終究還是……”她努力地把口中的飯菜含住,生怕掉出來,以此來掩蓋自己悲痛的心境。

“媽……”何立揚看著母親,欲說無語。

“吃飯,累了一天,肯定餓壞了。”

何田田把頭埋得很低,何立揚幾乎看不到她的眼睛,桌子上的洋芋擦擦發出淡雅的清香,可自己卻沒有一點胃口,儘管肚子真的很餓。

“媽,清明節的時候,我陪您去一趟深圳吧。”半晌後,何立揚低聲說道,旋即,他看到母親重重地點了點頭。

“吃飯,明天還要幹活呢。”何田田抬起頭,目光裡滿是慈愛地看著他說道。

何立揚沒來得及主動告訴母親關於孫學軍過世的訊息,反而是何田田,先入為主。

讓他不明白的是,母親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後來,何立揚不經意間向周文偉、周治和蘇曉雅求證過,他們口徑一致:絕對沒有對其他人說過,包括何田田。

不過,原因對他來說已經不再重要,只是母親堅強的表現讓他略感意外,他知道母親未必會傷心絕望到大哭,中心是悼是必然的,可他看到母親平靜的面容之下沒有絲毫悲慟。

直到深夜,隔著牆聽到母親低沉的嗚咽,他才明白了這些年,母親吞聲飲淚的隱忍。

作為一個女人,一個母親,何立揚對她既敬佩又飽含同情。

關於父親過世的訊息,一直以來,像一塊無形的巨石壓在他的心底,現在,他反倒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終於能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建設林下養雞場當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