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4章(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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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9年2月,穆宗到懷州附近打獵,成功獵到一頭熊。平時獵到鵝、鴨,都要徹夜痛飲慶祝一番,這次獵到毛熊,不用說,穆宗喝了一個酩酊大醉。
然而可能是獵到毛熊實在太過於興奮,大醉中的穆宗突然「詐屍」,半夜裡醒了過來,隨後就「馳還行宮」,突然回到行宮後,他又覺得有些餓了,於是便要吃宵夜。
行宮裡的近侍、廚子聽說穆宗白天獵到熊並喝醉後,就習慣性地認為他一兩天之內——起碼今天晚上是不會回宮的,也就沒有留人值班。這可闖了大禍了!要知道,東兒只是遞筷子時慢了一步,就慘遭誅殺,現在居然要讓皇帝陛下忍飢挨餓,活膩了吧?
廚子們從被窩裡跳起來,渾身顫抖著,手忙腳亂地燒火做飯。
穆宗氣呼呼地等了一會兒,酒勁兒又上來了,於是就要睡個回籠覺,他也是死催的,臨睡前惡狠狠地對侍從們說道:「你們等著,等我睡醒了再跟你們算賬!」說完就倒頭大睡。
侍從們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個個面如土灰。完了玩了,陛下最近特別迷戀千刀萬剮,動不動就剁成肉泥……
既然橫豎都是一死,那麼……一個叫「小哥」的近侍、一個叫「花哥」的僕人(盥人)和一個叫「辛古」的廚子,以及另外三位沒有留下名字的隨從,六人懷揣利刃,端著食盤,以送外賣的名義進入穆宗臥室。穆宗就這樣被弒殺了,享年39歲,過早地離開了我們。
先宣告一下,所謂的「遇弒」存在諸多疑點,很可能不是一場意外而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謀逆弒君,後文詳述。
歷史上關於穆宗的評價基本沒有什麼爭議,清一色的差評,《遼史》甚至以他死得漂亮(宜哉)來做蓋棺定論。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穆宗也沒有壞透,也說過幾句人話,辦過幾件人事。
比如被保健品坑害後,及時幡然醒悟,將女巫肖古射殺;酒醒之後,在下一次醉酒之前告誡群臣,說自己喝醉之後說的話不算數,還讓群臣一定要多多勸諫自己;還廢除了鷹坊的刺面、腰斬之刑,以徭役代替,不知鷹坊的倒黴蛋們之前到底哪裡惹到了他,總之被廢止了,原因是那一天穆宗獵到一隻鴨子,心情愉悅……
收穫獵物會讓穆宗化身散財童子,而被攪擾獵場的穆宗就會化身魔鬼下凡,於是「愛民如子」的穆宗下達過一道詔書:凡是我要遊幸的地方,務必提前高立標識,讓百姓滾遠點兒,否則死啦死啦滴。
還有一次,久旱不雨,穆宗就立在船頭祈雨,並說如果不下雨就一直站著,直到下雨或自己駕崩,結果上天被感動,應聲降雨。
《遼史》用了二十個字總結了穆宗的十八年:荒耽於酒,畋獵無厭,賞罰無章,朝政不視,嗜殺不已。
事實上,穆宗的「躺平」只是一種手段,他不是擺爛,他也想掙扎自救。即便是《遼史》這類正史,也與事實存在一定偏差,或是粉飾或是抹黑,穆宗恰恰屬於被抹黑的一類。等我們後文梳理更多的細節,就會發現穆宗其實沒有那麼不堪。畢竟……書寫這段歷史的人,就是弒殺他的嫌疑人,後文詳述,先讓子彈飛一會兒。
《契丹國志》痛心疾首地發出疑問:太祖、太宗櫛風沐雨、虎視中原,怎麼到了世宗、穆宗這裡就突然轉變畫風了呢?隨後無奈地給出解釋:也許是上天不佑大遼,否則怎麼生出這麼個貨色!
穆宗的昏暴令人髮指,但如果非要刨根問底,恐怕這口鍋也不能完全甩給他一個人。也許《契丹國志》歪打正著,說到了點子上——國運。
這不是封建迷信或宿命論,而是契丹創業初期積攢的矛盾的集中爆發。
好比一家初創企業,在跑馬圈地的初期階段,瘋狂增長的業績掩蓋了一切隱患和內部矛
盾,而當進入成熟期之後,邊際效應愈發明顯,即便加大成本投入,利潤的增長也逐漸變得遲緩,甚至陷入停滯,這就是企業的第二個階段——利益的存量競爭,零和博弈。
而絕大多數初創團隊,往往都是死在第二個階段。
一個新生政權也經常如此。遼國就為我們提供了一個絕佳的研究標本。
作為遊牧民族,契丹人對外要與韃靼、突厥、回鶻、党項、吐谷渾等民族爭奪生存空間,內部則分為八大部,每一部又分若干氏族,起初契丹人的政治制度是原始的部落聯盟制,八部各有首領,這些首領定期(三年)開會,進行大選,共同推選出一位大首領,作為整個契丹人的領袖和話事人。
後來經過漫長的發展,有一支氏族的實力對其他部族呈現碾壓級優勢,於是「大選」就成了走過場,實權始終被其族人掌握,這便是來自迭剌部的耶律氏。當耶律氏的話事人傳到耶律阿保機時,他乾脆仿照漢制,建國稱帝,契丹領袖也成了世襲制。這就是契丹發展過程中最大的一個隱患。
從太祖時期的「諸弟之亂」,到前文穆宗時期無休止的謀反,全是這顆種子結出來的瓜。
被契丹吞併的其他民族,在這些年裡不斷髮動叛亂,比如經常內附中原的吐谷渾,再比如堅持復國的渤海人,還有大、小室韋等。每當遼國控制力衰落,他們就會發動叛亂。
而在契丹內部,特別是耶律氏內部,更是蠢蠢欲試,阿保機的弟弟、侄子、孫子幾乎沒有不造反的,而且基本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造反。
還別說一筆寫不出倆耶律的宗室貴胄,橫向對比同時期的中原,宗法制玩兒了上千年,還不是朝代更迭、異姓稱帝?契丹人可以驕傲地對漢人說:「還是俺們實誠,起碼是一家人爭奪家產,耶律氏內鬥,不像你們百花齊放,八姓十四帝……」
漢人則可以回懟一句:「牝雞司晨,可乎?」
這是遊牧民族與農耕民族的顯著區別之一,即女權。在農耕文明中,女性通常沒有社會地位,只作為男性的依附,而遊牧文明因其生活方式的原因,女性掌握著比農耕女性更多的資源分配權,真正做到了「婦女能頂半邊天」,她們是創業團隊的合作伙伴,與男性的關係是合作而非依附。比如「斷腕太后」述律平,她有自己的軍隊,戰鬥時披堅執銳,在戰場上親手殺過敵人,也生擒過敵方將領。
在創業之初,後族的彪悍為團隊帶來了增益,然而卻也是另外一個隱患——後宮干政。還是以最具代表性的述律平為例,正因她擁有強大的實力和對團隊卓越的貢獻,她對集團內部的影響力也是撼天動地的,接連與「帝黨」
、「太子黨」、「太宗黨」爭權奪利,一直到了「橫渡之約」,畸形的「世宗黨」才算把「太后黨」徹底剷除,消除了述律平對遼國的操控。
而在穆宗之後的景宗,遼國同樣是後宮掌握實權,慶幸的是掌權的這位「蕭太后」不是慈禧太后。她讓遼國起死回生,這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