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章最後,韓熙載又說道:

“昔婁敬布衣,上言於漢祖;曹劌草澤,陳謀於魯公;失范增而項氏不興,得呂望而周朝遂霸。”

——想想婁敬、曹劌、姜子牙吧,特別是要想想不聽范增之謀的項羽,你要失去我嗎?

這篇自薦書飛揚跋扈、霸氣外露,很博眼球,也很容易招致非議,為他後來坎坷的仕途埋下了伏筆。

當時淮南勢力的實際控制人是權臣徐知誥。前文有云,徐知誥招攬天下人才,特別留心吸收來自中原的失意書生,為此特意在淮河南岸設定專門的移民機構,開設綠色通道,進行快速對接。論文憑,韓熙載是進士登第,妥妥學霸;論政治面貌,他是中原王朝的A級通緝犯,與中原有殺父之仇。於是,求賢似渴的徐知誥與急於進入體制內的韓熙載一拍即合。

韓熙載在進入南唐體制之初,就遭同事們的聯合排擠。這是在情理之中的。

首先,無論是楊氏的傀儡派還是徐知誥的實權派,都是淮南勢力的既得利益集團,經過多年的磨合,已經在利益分配方面達成了默契和平衡,而韓熙載等“北方系”空降到集團內部後,原有的權利體系被打破,需要既得利益集團出讓一部分利益。所以在利益分配問題上,雙方存在尖銳的矛盾衝突。

其次,韓熙載不懂人情世故,或者說性格倔強耿直、清高孤傲,一篇已露端倪。

韓熙載出身名門,高官幹部子弟,自己又是學霸,怎麼會看得起徐知誥身邊那些泥腿子出身的“從龍功臣”呢?

宋齊丘的父親也是節度副使,但嚴格來講,節度使也分三六九等,不能一概而論,比如某三四線城市的市長和北上廣深的市長,且宋齊丘的父親死的早,他算是半個孤兒,寄人籬下。更重要的時,韓熙載對宋齊丘的人品頗為鄙視。

好了,其他原因咱都不用討論了,單單與宋齊丘看不順眼,就知道韓熙載在南唐的處境了。

於是史書上說他“年少放蕩,不守名檢”,有種不為五斗米折腰的豪邁氣概,這種年少輕狂的代價就是“北方系”中除了他,幾乎都得到了重用。

韓熙載被外放,打發到地方,任職於各州從事,也就是市委秘書之類,直到徐知誥正式稱帝建國,建立了南唐,才把韓熙載召回中央,不過仍然是一個不重要的閒職——秘書郎,類似於國家圖書館,負責文書檔案的管理、校訂工作。

嚴格來講秘書郎不算閒職,但韓熙載閒就閒在“秘書郎”後還多了一個字尾——掌太子東宮文翰。太子東宮,聽起來是價值窪地,其實就是政治上的好人卡,退居二線的意思。

徐知誥曾私下裡語重心長地對韓熙載暗示道:“你雖然很早就進士及第,但未經世事,你徐叔勸你一句:這裡面的水太深,你根本把握不住。我並非排斥你,而是要讓你在基層得到歷練,刷刷經驗,以便將來能更好地輔佐我的兒子!”

顯然,這是徐知誥的肺腑之言。表面上是韓熙載遭排擠,不受重用,實際則是徐知誥給韓熙載的新手保護,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代補丁一代神。韓熙載是徐知誥留給繼承人的殺手鐧,是扳倒宋齊丘的秘密武器。

韓熙載在太子東宮一呆就是7年,整日與太子爺高談闊論,培養了深厚的感情,太子爺對韓熙載的學識佩服地五體投地,很快就成為他的小迷弟,二人成了一對兒好基友。這就為韓熙載在下一次版本更新中奠定了良好基礎,因為這位太子爺正是李璟。

李璟即位後,不出意外地提拔了“東宮嫡系”韓熙載,任命他為虞部員外郎、史館編修。雖然只是六品小官,但隸屬尚書省,前途無量。李璟把韓熙載放在升官的快車道上,在特殊照顧中循序漸進。

與此同時,李璟還給韓熙載賜緋。緋色官服是五品以上官員的專屬面板,韓熙載只是六品,卻被破格賜緋,可見李璟對韓熙載的照顧是不加掩飾的;李璟還給韓熙載加了太常博士之職,負責先帝的葬禮事宜,併為先帝擬定諡號,可以說李璟認可了韓熙載是南唐帝國禮制方面的學術權威。

韓熙載終於在李璟朝迎來了順風,然而一把好牌卻被他打得稀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