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性命於戲玩之間,戮仇讎於樞機之下,有功勞而皆棄,非賄賂而不行,有宋光嗣在;

受先帝之付,託為大國之棟,實為貪饕之人,非社稷之器,有王宗弼在;

興亂本則逞章程之妙,恣奸謀則事頰舌之能,心口傾危,尚居左右,有韓昭在;

焚爇軍營,恢拓私第,有歐陽晃在;

酷毒害民,市井聚貨,叨為郡守,實負天恩,有田魯儔在;

為君王之元舅,但務奢華,不思輔弼,第宅迥同於上苑,金珠求滿於貪心,有徐延瓊在;

出為留守,入掌樞機,無諤諤以佐君,但唯唯而徇旨,有景潤澄在;

搜求女色,取悅宸襟,常叨不次之恩,每冒無厭之寵,素非忠勤,實為忝竊,有嚴凝月在;

唱亡國之音,致君為桀紂之昏,使上乏唐虞之化,有臣(我,顧在詢)在。

陛下任臣如此,何憂社稷不安?”

顧在詢胸無點墨,殊不知其已經不是婉轉含蓄地含沙射影,還是指名道姓的諷刺挖苦,他還以為是歌功頌德之讚美歌,於是屁顛兒屁顛兒拿著它獻給王宗衍。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王宗衍看過之後,竟然“哈哈”大笑,下令賞賜顧在詢綢緞五百匹,加封右金吾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太尉,並下令史官將此事編入國史。

驚喜不驚喜,意外不意外。

也許是王宗衍身邊充斥著奸佞小人,每日歌功頌德不絕於耳,忽聞忠言,清口解膩,被罵爽了;再者,也許是要打造一個虛懷納諫的人設,所以下令史官將之編入國史,永載史冊,蜀版《十臣在》也因此得以傳世。

王宗衍“虛懷納諫”的表演也是在致敬其父王建。

王建時代,有位叫蔣詔恭的蘇州人寓居蜀地,此人性格耿直,很有才華,經常做一些夾槍帶棒的詩作,諷刺當局,譏嘲時政。某日,王建有幸拜讀,結果“見詩大喜”,點贊評論轉發道:“敢言之士也!”下令破格提拔蔣詔恭為名山縣縣令,後又因政績卓著而賜銀緋。

另有一名叫李景的平頭百姓,斗膽給王建上疏,長達數千言,全都直戳朝廷要害,也被破格提拔為眉山主簿,王建降制褒獎,制曰:“旌其忠藎之心,委以鬚髯之職。”

所以說王宗衍給進獻《十臣在》的顧在詢加官進爵,厚加賞賜,也是在效法先帝。

王宗衍是幽默詼諧的,顧在詢的做法更加令人捧腹。顧在詢將所得綢緞五百匹分一半給林罕(以其半遺罕),作為稿酬,倆人正好都是二百五。

林罕尤善六書之學,曾注《說文》二十篇,有《林氏》流傳後世。然而《十臣在》只給他換來二百五十匹綢緞,和人民的敬仰,林罕並未因此獲得拔擢,最終還是默默無聞地走完了他平凡但不平庸的一生。

林罕的蜀版《十臣在》是一副寫實的畫卷,如《最後的晚餐》,是王宗衍的朝廷素描圖,是一部文字版紀錄片,也可以用作我們入手研究王宗衍朝廷的指導綱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