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惠和尚毫不客氣,大模大樣端坐在高臺之上,坦然接受皇帝全家的跪拜。在李存勖的帶領下,滿朝文武也向誠惠虔誠地跪拜,只有郭崇韜一人堅持不拜。

“爾等莫慌,朝夕之間,甘露可至。”

“請開始你的表演。”

誠惠大師一連表演了十幾天,不見半滴降雨。有人私下警告他,說:“皇上認為你胡說八道,妖言惑眾,打算燒死你!”

誠惠不會呼風喚雨,但會金蟬脫殼。懼而逃遁。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國內某知名搜尋引擎某度的詞條中,說誠惠和尚是因為為民除害,從而感動了李存勖,因此得到李存勖的賞賜。好吧,如果把放出五百毒龍荼毒河朔百姓也叫做為民除害的話,我沒意見。

外來的和尚會念經。一個來自於闐的高僧驚動了李存勖。

于闐,西域佛教王國,是佛教傳入中原的重要源泉,那裡出產的“胡僧”才是正宗的原產地高僧。大唐以天朝大國自居,自覺高人一等,唯獨在佛教這個舶來品上,甘願崇洋媚外,本土的高僧大師(例如唐玄奘)必須到西域鍍金。有了西域海歸光環的加持,才能成為國內頂尖權威。

史籍並未記載這位胡僧的名字,只記載說他到五臺山旅遊,驚動了李存勖,“莊宗率皇后及諸子迎拜之”,皇上全家親自迎接,然後又派宦官們負責照顧他的飲食起居,“所至傾動城邑”。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罪過罪過,善哉善哉。

人們在乾旱和炎熱中煎熬地渡過了上半年。大劉氏病逝後,老天爺終於落下了幾滴眼淚,而等到曹太后病逝,老天爺的眼淚就止不住了。

“自是大雨,至於九月,晝夜陰晦,未嘗澄霽,江河漂溢,堤防壞決,天下皆訴水災。”

滑州奏:黃河決;

京師:洛水泛漲,壞天津橋,以舟濟渡,日有覆溺者。朝廷不得不改為三日一朝;

河陽、陝州上奏:河溢岸;其中陝州上奏:黃河上漲二丈二尺,壞浮橋,入城門,居人有溺死者;

汴州上奏:汴水泛漲,恐漂沒城池……開州城東、西城牆,引水入古河道;

澤州上奏:本月連續十九天大雨;

許州、滑州上奏:大水。

這只是曹太后去世的一個月內的水災情況。此後兩個月(8月、9月),魏州、鳳翔、青州、河陽、鎮州、衛州、襄州等地相繼奏報嚴重的水災。其中河陽奏黃河水上漲一丈五尺;襄州奏漢江暴漲,大面積房屋倒塌……

大劉氏和曹氏的姐妹恩情感動了上蒼,她們的愛如潮水,愛如潮水將天下人包圍。

4月份,李存勖還下詔全國州府都要舉行求雨儀式,到了7月,就詔令天下州府祈晴。本次水災持續了一年多,以至於皇上不得不避正殿、減常膳、撤樂省費,“以答天譴”。

8月,李存勖親自視察曹太后的坤陵工程進度。當時,魏州也在遭受水患,河水氾濫,官府不得不開決故河道以分洪。大水致使道路泥濘不堪,橋樑也多有損壞。

李存勖大怒,將坤陵所在地——河南縣的縣令羅貫抓進監獄,嚴刑拷打,打得他體無完膚。次日,傳下命令:長流崖州。慣例,緊隨流放命令之後的就是誅殺命令。

羅貫性格剛毅正直,從不向權貴低頭,對於宦官、戲子的“打招呼”請求一概置之不理,秉公執法,兩袖清風。郭崇韜非常欣賞他,羅貫也常把宦官、戲子的的違法罪證交給郭崇韜,郭崇韜就把這些證據轉交給李存勖,以勸李存勖遠離奸佞小人。

羅貫也因此遭到宦官、戲子們的痛恨。

機會來了。

因水災而導致道路不暢,本是大自然不可抗力,然而宦官、戲子聯合小劉氏,共同指責羅貫怠於政事、不作為,沒有高度重視太后陵寢相關工程,藐視皇威……給他上綱上線。於是,李存勖下令將羅貫誅殺。

郭崇韜規勸道:“即便羅貫沒有整修道路,按照我國法律,也不是死罪啊!”

李存勖拍案而起,“太后的靈柩就要啟運,朕也要在這條道路上來往,沿途道路橋樑卻都損壞,你還說他沒罪?難道你是他的同黨?”

這就有點兒胡攪蠻纏了。郭崇韜沒說羅貫沒罪,只說罪不至死。

郭崇韜見李存勖又要犯渾,於是換個角度,繼續規勸,“陛下以九五之尊,對一個小小的縣長髮怒,天下百姓怎麼看?陛下何以屈尊至此啊。”

“好啊,那朕不管了,你看著辦!”說完,李存勖一甩袖子,徑直回宮。

郭崇韜緊隨其後,耐心解釋。

李存勖實在不顧禮法和體面,一轉身,親自把殿門關上,將郭崇韜拒之門外。

郭崇韜在門外苦苦解釋的時候,羅貫已經被斬首,屍體拖到縣政府門外,曝屍示眾。老百姓都為羅貫鳴冤,悲嘆不已。

實際上,誅殺羅貫事件,是一次政治鬥爭的縮影,是郭崇韜與宦官、戲子、小劉氏(權且稱之為“濁流幫”)鬥爭的縮影。以郭崇韜的失敗而告終。

郭崇韜沒能救下羅貫,次年,他同樣沒能救自己。宦官、戲子和小劉氏是李存勖時期的絕對政治力量,如同朱友貞時期的“外戚幫”。

如果從結果上看,“濁流幫”的誤國能力完全碾壓“外戚幫”。在外有強敵的情況下,“外戚幫”用了十年,才把朱友貞葬送掉,“濁流幫”在沒有外敵的情況下,僅僅用了三年就把李存勖葬送掉,高效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