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昭宗駕幸華州的時候,崔胤就指點朱溫興修東都洛陽,做好遷都洛陽的準備,朱溫把修復工作交給了治癒大師張全義,如今,東都洛陽基本做好了迎駕的準備。

朱溫也有挾天子到洛陽的打算,只不過當時尚無問鼎長安的實力。而今,收服了河朔,控制了河中,打殘了河東,在崔胤的慫恿教唆之下,朱溫終於“始萌問鼎之志”。

朱溫立刻調整戰略重心,返回汴州,做了大規模的緊急動員令,要集中主力,逐鹿長安。

訊息很快就傳到了長安,京師震動。

昭宗緊急召見韓偓,詢問訊息的可靠性,並明確表示了自己的意思,那就是朱溫必須事先與李茂貞溝通,達成共識之後,才可前來“清君側”,必須防止兩藩在長安發生衝突。

幾天後,昭宗又憂心忡忡地召見韓偓,說道:“董彥弼、周承誨這幫人氣焰一天比一天囂張,不可一世,他們跟鳳翔駐軍統領李繼筠一同進出皇宮,在大殿上吆五喝六,呼喚宮女和小宦官陪酒,簡直不成體統!”

韓偓又放馬後炮,“我早知道會這樣,這事兒從一開始就錯了。他們(“三使相”)正月立功的時候,陛下就該只賞賜他們官職爵位、田地宅院、金銀綢緞,而不應該准許他們隨意出入皇宮。他們這種人,沒文化、沒教養、不知禮數、不知分寸,而且唯利是圖、囂張跋扈,很明顯,他們是被宦官利用了,故意教他們這樣的。”

事後諸葛亮。

他說的沒錯,韓全誨等宦官老謀深算,故意讓“三使相”(除孫德昭)欺凌聖上,擾亂宮廷,配合著李繼筠,把皇宮內外攪得雞飛狗跳,為駕幸鳳翔製造輿論基礎。

“當初就該”的意思等同於“現在沒轍”。昭宗只剩下了後悔和惆悵。

十月,朱溫完成了集結,率軍從汴州出發。

韓全誨得到訊息後,立即命李繼筠、董彥弼、周承誨等劫持昭宗,前往鳳翔。

事不宜遲,劫駕行動立即開展,先派部隊控制所有宮門,對所有出入人員進行全面的搜身檢查,封鎖皇帝和大臣的來往訊息,特別注意搜檢“衣帶詔”。

韓全誨切斷了昭宗與大臣之間的聯絡,昭宗無法與韓偓等人見面,勢同軟禁,只能與何皇后對面哭泣。

隨後,韓全誨命令昭宗到內殿召見文武百官(沒錯,是宦官命令皇上),宣佈撤銷禁止宦官與宰相同時升殿的詔書,從現在開始,韓全誨等人與宰相同時出現在延英殿,跟昭宗討論國家大事。朝政再次被宦官把持。

李繼筠派部眾洗劫了皇宮寶庫裡的金銀珠寶等財產;韓全誨派人把各親王和宮女先行送到鳳翔。

月底,朱溫親率四鎮精銳七萬大軍在河中集結,上疏請昭宗移駕東都洛陽。京師震恐,官民紛紛逃竄,躲進高山深谷。當天,文武百官無一人入宮上朝,皇宮內外一片冷清。李繼筠率兵包圍皇宮,嚴禁任何人出入,隨後縱兵劫掠。長安城裡的居民只能穿著紙糊的衣服御寒,舉目所及,一片悲涼瘡痍。

“三使相”中的孫德昭不願參與劫駕,被韓全誨等孤立排擠,無奈之下率領所部六千餘人會同關東各鎮在京駐軍,收縮排長安城開化坊進行守衛,向崔胤靠攏(崔胤家住開化坊)。於是這裡成了避難所,文武百官及長安百姓紛紛逃進開化坊,尋求庇護。

昭宗的貼身宦官前來召喚崔胤,說奉皇帝命令,要求文武百官入朝。崔胤等人全都上疏推辭。

很明顯,這是韓全誨一黨矯詔,打算劫持文武百官同去鳳翔,以便宣告“鳳翔流亡政府”的合法性。他的這一伎倆被孫德昭和崔胤粉碎。

留給韓全誨的時間不多了,他率軍進入內殿,對昭宗說朱溫已經逼近京師,要劫持皇上去洛陽,企圖謀朝篡位,請陛下趕緊跟隨我們去鳳翔避難。

昭宗斷然拒絕,“朕哪兒都不去,就在這兒!”隨後手提寶劍,登上乞巧樓,擺出堅定的姿態。

韓全誨把眼一瞪,好說好商量的不聽,是吧?露出一臉兇相,逼迫昭宗就範。

“就不!”昭宗緊握寶劍,神聖不可侵犯。

董彥弼在樓下放了一把大火,“你愛走不走吧。”

那一天,正是“冬至”,昭宗獨自一人翹著二郎腿憑欄而坐,一隻腳踩著欄杆,百無聊賴地踩點自嗨,身邊沒有一個文武官員,沒有一個侍從宮女,庭院裡鴉雀無聲,只有木料燃燒的“噼噼剝剝”聲,心中只剩無限悲愴。

也許,他此刻踏的是京韻大鼓的節奏,“嘆君王,萬種淒涼,千般寂寞,一心似醉,兩淚如傾”。

就這樣硬撐了一會兒,昭宗無奈地長嘆一聲,放棄了最後的倔強,轉身下樓,跟何皇后、妃嬪、親王等約一百人,在韓全誨等人的脅迫下,駕幸鳳翔。慟哭之聲,不絕於耳。

昭宗剛剛走出宮門,忍不住要回頭看一眼皇宮,心裡知道,這一走,不知多久才能回來,更不知還能不能回來。喲——皇宮沒了。整個皇宮已經被熊熊烈焰吞噬,濃煙籠罩著整個長安城。

念想斷了,安心上路吧。

鳳翔城外,李茂貞出城迎接昭宗,昭宗拋棄了皇帝威儀,竟然下馬慰問。之後,這位大唐天子正式成為鳳翔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