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王郜的謀士梁汶卻不贊同這種保守的主張,他說道:“從前,盧龍跟成德聯合三十萬人,夾攻定州,而我們的部隊還不滿五千人,尚且可以一戰而勝。現在,張存敬不過才三萬人,而我們的兵力卻比那時增長了十倍還多,為何還要膽小如鼠,躲在城下求保命呢?”

王郜一聽,言之有理,叔叔一生戎馬,為何畏首畏尾,不如一介書生有膽魄?手握重兵卻玩寇不前,莫非是……王郜後背一涼,於是給王處直下令:叔叔你大膽地往前走哇,往前走,莫回頭!

在面臨大敵當前的時刻,通常都是武將激進,文官保守。偶爾也會有武將消極主和,而文官積極主戰的情況發生,而一旦出現這種局面,往往都會在史書上留下光輝的一頁,創造文官帶兵、獲得大勝的奇蹟,例如明朝“北京保衛戰”中的于謙。

如今,危如累卵的定州城內,也出現了這種歷史性時刻。那麼這位英勇無畏的書生梁汶,到底是秀兒,還是逗兒,到底是青史流芳還是淪為笑柄,將會很快揭曉。

王處直奉命挺進到沙河,迎頭阻擊張存敬。

戰鬥打響了。

戰鬥結束了。

超過一半以上的定州軍被汴軍殲滅,“亡大將十五,士死者數萬”。殘兵敗將保護著王處直逃回定州。

敗軍回城之後,立即發動兵變,驅逐節度使王郜,擁護王處直做留後。王郜攜家眷逃奔河東太原府。

張存敬尾隨而至,包圍定州城。十天之後,朱溫親率主力部隊抵達定州城下。

大帥親自督戰,張存敬更加賣力表現。大帥既然允諾把鎮州成德賞給葛從周,豈能不把定州義武賞給我?張存敬架起雲梯,準備好衝車,迫不及待地要發動一場攻城戰。

王處直親自登上城門樓,大呼:“敝鎮於朝廷未嘗不忠,於藩鄰未嘗失禮。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不明白您為何要兵戈相向啊?”

此言非虛,並不是客套話。

定州義武軍,是為數不多的自始至終都忠於朝廷的藩鎮之一。建中三年(782),唐朝始設定州義武軍,首任節度使是張孝忠(契丹人,從名字就可以看出,是朝廷賜名),此人是安祿山手下,曾參與“安史之亂”,兵敗後歸順朝廷,之後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幫朝廷平定叛亂,勤王有功,至死效忠朝廷。張孝忠死後,他忠於朝廷的魂魄影響著歷任義武軍節度,在那個藩鎮割據的亂世,定州義武軍成為一股清流。

前義武軍節度王處存(王處直之兄),更是有大功於朝廷。

當時,黃巢犯長安,訊息傳到河朔地區,王處存悲傷不已,一連幾日嚎啕慟哭,不等接到勤王的指令,就親率大軍馳援長安。在收復長安的戰役中,王處存不計個人得失,不惜一切代價,奮勇當先,立功最多,且軍紀嚴明,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全軍以白布纏頭,號為“白頭軍”,用以區別其他藩鎮的亂兵。

也正因其軍紀嚴明,不騷擾百姓,所以保持著完整的建制和戰鬥力,也就因此成為唯一一支在黃巢反撲中全身而退的部隊。

討賊期間,每當言及國難未平、聖駕西狩,王處存都會忍不住嗚咽哭泣,悲憤之情溢於言表,各路諸侯藩鎮紛紛被他的忠義氣節所感動。

平定黃巢之後,時任討賊總司令、宰相王鐸,論功行賞,白紙黑字明確寫明:勤王舉義,王處存功居第一;收城破賊,李克用功居第一。

王處存病逝後,兒子王郜繼任義武軍節度使,距今剛滿五年。

所以王處直擲地有聲,我們定州義武軍於國不可謂不忠!憑什麼打我們?

朱溫陳詞濫調:你們是河東李克用的狗腿子,依附河東勢力欺負河朔鄰居。

王處直解釋道:“定州與河東是鄰居,我兄弟王處存與李克用既是革命老戰友,又是兒女親家,禮尚往來,人之常情嘛。您要是認為這是我們得罪您的地方,那我現在就改,成嗎?”

朱溫沒啥好說的了。

王處直把“逗兒”梁汶當了替罪羊,把一切責任都推到他頭上,殺了他全家,作為兩軍和解的良好開端。

隨後,王處直派出“少爺團”,以他的侄孫子為人質,送到汴州,並賠鉅款(一說十萬匹絹,一說三十萬匹絹),另出好酒好肉犒勞城外的汴軍。

朱溫表奏王處直為義武軍節度使(之前是三軍所推,未得朝廷正式任命,尚屬非法兵變)。

定州義武軍繼鎮州成德軍之後,臣服於朱溫。

至此,整個黃河以北、太行山以東,就只有劉仁恭父子尚未臣服於朱溫。

在張存敬進攻定州的時候,劉仁恭派兒子劉守光增援定州,在易水河畔,劉守光與張存敬遭遇。

風蕭蕭兮易水寒,六萬燕軍不復還。

河朔諸鎮自“安史之亂”以後就成為了中央朝廷的一大頑疾,歷代皇帝都只能坐視其割據稱雄而毫無辦法。而朱溫僅僅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就蕩平河朔大平原。其速度之快,簡直難以置信。

放眼天下,誰人敢與朱溫爭鋒?

下一步,是乘勝跨過太行山,清剿李克用呢?還是大舉南下,掃平江淮魚米之鄉?朱溫坐在定州城外的行營中,與智囊團商議著。

想必李克用、楊行密之輩,也在苦苦思索著對策。

就在這個時候,關中地區傳來了一條爆炸性新聞,無可爭議地登上了頭條:

標題:宮廷政變!

副標題:宦官囚廢昭宗,太子李裕承繼大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