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歌舞昇平的牡丹樓,恨不得夜幕永遠不要有盡頭,姑娘們搖著絲巾吆喝的聲音能多起勁就要多起勁些,此刻卻安靜得有點不正常。

蘇青鸞下意識的往那邊踏去。

蕭九跟了上去,在蘇青鸞面前為她打探。

牡丹樓安靜得這樣不正常,蕭九的戒備也不敢鬆懈,他站在大門緊閉的青樓上,側耳傾聽著裡面的動靜,但一點聲音都沒有,於是他將門給推開。

外邊夜色未濃,月色新上,蕭九將門推開的時候,夜色黯淡的光便迫不及待的鋪灑了進去,並將他們二人的身影長長的拖曳了進去。

然而,不用進去他們也看清楚了裡面發生什麼事。

“又……死了!”蘇青鸞這次卻沒有多大的震驚,她甚至覺得有些無力,“一天之內,連死這麼多人,韓贇升官無望了,還不如回家種田去。”

區區一個縣令,在任期間出了這麼大的人命案,況且還有牽扯到國公府的,韓贇這人明哲保身了這麼久,恐怕這次是要保不住了。

想到韓贇,蘇青鸞忽才想起,“發現胖虎死的時候,我讓么妹兒去縣衙報案,不會出什麼事吧?”

此時蘇青鸞亂得很,眼前都還沒理清,她又煩見到韓贇,照韓贇那智商來看,到時候又得解釋那諸多,蘇青鸞乾脆先把這些疑團解了再去找他罷,省得費口舌。

蘇青鸞走進青樓裡,蕭九將樓裡的燈給盞上。

光亮驟來,蘇青鸞有些不適應,站在當處微垂眼瞼,片刻之後才緩和下來,她走近鴇娘身邊,她身子軟趴趴的就趴在桌上,唇角有黑血流出。

人才微涼,看樣子剛死不久。

蘇青鸞放開了牡丹紅的,道:“毒死的。”

卻在這個時候,牡丹樓外緩緩走來一身影,站在了牡丹樓門口,驚動了裡面二人。

蘇青鸞見這來人,忽然歪斜起了頭,眯著眼睛一副饒有意味的神情,“開元?”

開元今夜一襲水色長衫,青絲沒有束起,只垂在身後用一根白色髮帶籠統紮起,整個人淨顯慵懶與頹唐,可此人一身蕭條,手中輕執一把白色紙扇,在這慵懶頹敗之中又少有風流之色。

一點不像國公府中的下人,若不說破,旁人還以為是哪家書生倜儻,玉樹臨風呢!

只可惜,臉上還帶著那面具,若是摘了,便就完美了。

開元站在門口沒有進來,卻在門外一副風花雪月的情懷,口中吟哦有道,訴說著死去鴇孃的平生,“鴇娘花名牡丹紅,聽聞是從別州遷來的,在他處時也已經入紅塵接客了。年輕時也曾是這條街上的花魁子,聽說姿色比之現在的顏秋水更勝一籌,那撩人的手段也是一等一,不少公子哥們一擲千金只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更有傳聞,這牡丹紅還曾記錄過自己睡過的恩客,足足兩萬多人,真是……戰績斐然呢!”

聽著開元說這些的時候,蘇青鸞看了牡丹紅的屍體一眼,哪怕死了,都忍不住對她露出欽佩之色,身為妓娘能到這種程度,算是行業翹楚了吧!

她沒將心裡的震驚表露出來,繼續聽開元說下去。

“後年老色衰,就乾脆自己開了青樓,經營得有聲有色,現在手上又新入了顏秋水這樣姿色的姑娘,接下來搖錢樹落下的財富可想而知。只可惜了,這個花魁居然帶了個私生子,私生子的父親的身份又是她不敢動的。”

說罷,他收了手中的紙扇,衝著蘇青鸞挽唇一笑,即便是隔著面具,依舊能感覺到他言語中的真誠,“在下開元,見過蘇姑娘,蕭公子。”

他並不知道此刻眼前的蕭九,以為尤是雲城來的蕭肅容。

蘇青鸞沒有說話,只看著眼前男子紙扇立於當初,外頭月光如同為披上了一件銀衣,便將這人氣質生生鍍上了一圈光華,照得人別不開眼。

許久之後,她端才開口,“你知道牡丹紅要死?”

無事不登三寶殿,在這種時候,蘇青鸞絕不信開元是純粹路過。她忽然眯起了眼,開始正視起眼前這個男子來,她發現自己一直都忽視了這個人的存在。

從一開始在青樓門前遇見的時候,此人被璽揚陽欺壓,但是卻依舊從容有度,不卑不亢。

璽府今天是重要的日子,但是卻發生了這麼多事,照說開元此時不應該在這裡才是,可是他卻來了,並且還是如此瞭解牡丹紅的過往。

蘇青鸞瞥了死去的牡丹紅一眼,但是開口的話卻是問開元的,“她是你殺的?”隨後,她又問了一句,“國公的命令?”

若說這牡丹樓是璽青松的一塊心病倒也不為過,以他在錦城的地位,莫說是殺一個牡丹紅,就是十個也綽綽有餘,可當蘇青鸞觸及到開元此時臉上掛著的淡淡笑容時,蘇青鸞在這一瞬卻又忽然否定,正想開口的時候,蕭九卻先她開口了,“不是國公。”

他走近前去看趴倒在桌上的牡丹紅屍體,很顯然一杯毒酒下肚,當場毒發身亡,以蕭九對璽青松的瞭解,他是百分百確定的開口,“國公手段,真想殺牡丹紅,整座牡丹樓會在一日之中人間蒸發,而不是先將樓裡花魁召進府裡,再殺牡丹紅。”

國公,手中權勢彈指之間便可平了這一座小小青樓,沒必要繞這麼大的圈,就為了殺一個鴇娘。

蘇青鸞思量著蕭九的話,她心中隱約有一處狐疑在不斷的攀升,但又無法徹底確認,然而這時開元復又開口,“我聽聞,顏秋水的孩子死了,死了呀!”他深嘆了一口氣,神情有哀與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