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人,一襲青衫立於丹書鐵券前的,容光點點,即便不似上一刻見到那般身穿華服,打扮精細,只得一根青色髮帶箍著背後的場發,但也難以掩飾去此男子身上的清輝光華。

而那張熟悉得再不過的面龐上卻少了往日那般囂張跋扈的神情,更多的是沉斂以及沉寂,像是那種千年古井中隨著月光在老蚌口中磨礪了許久的砂石,終究化作點點光芒,不刺眼,但足以驚豔世人。

“敗家子,你今天……腦袋進水了,穿成這樣?”

蘇青鸞本來是有太多的疑問以及震驚的,但是在此時見到璽揚陽一副淡然從容的模樣站在自己跟前,所有疑惑的話統統化作這樣一句,連自己都不察,這敗家子就不能有一刻正常的模樣了。

可誰知道,在蘇青鸞開口的這一刻,璽揚陽就像是自己有什麼天大的秘密被人窺探到了一樣,忽然跌跌撞撞的就朝外面奔去,外面都是水,連進出船隻都被鎖死了。

蘇青鸞正想提醒這件事的時候,卻聽到“嘭”的一聲落水的聲音。

這不免讓蘇青鸞開始產生了懷疑自己的念頭,“我有那麼可怕嗎?就跟見了鬼似的……”這麼一說起來,蘇青鸞恍然之間好像記得一件事。

當初他們潛進國公府裡打探訊息的時候,為了抓住璽揚陽把柄,她曾將藥童留在這個湖心亭裡過,那時候小藥支支吾吾說不明白,只一直說自己見了鬼。

但如今看來,小藥獲悉當時看到的,就是敗家子了。

“真是好生奇怪,敗家子今天轉性了,居然穿得這般清湯素面的。”

在蘇青鸞的記憶中,璽揚陽這人素來浮誇張揚,就是身上穿的衣裳都少有素色的,哪裡像剛才跳水的模樣,簡直清素得過分。

但如此看來,蘇青鸞不免又陷入了懷疑中,“為什麼……會這樣?”

“璽揚陽該是張揚的,何曾這麼內斂,也不像他平時的作風啊。”蘇青鸞忽然想到一個可能性,“雙魂?”

莫不是,璽揚陽也和蕭肅容是一樣的病症,其實體內住著兩個截然不同的人格,再回想自己從開始遇到璽揚陽到現在,蘇青鸞藉此推斷此人的脾性手段。

張揚跋扈之餘,還易怒難控,不說他多次走馬長街,稍有不稱心便抽鞭來打的,就是他手底下伺候的被他打死的也是有的……這樣的性格放在這樣的家世面前,倒也顯得正常。

可,如果把敗家子當成一個正常人來看的話,這樣的性格,便大大的不正常了,唯有一個解釋,那就是璽揚陽也是心中有病治人。

蘇青鸞想到這點,不禁無奈,卻又低著頭吃吃的笑了起來,“這年頭,怎的這麼多雙魂之人,生活壓力都這般大了嗎?”

想她師父守了義莊一輩子,治了一輩子心病都不曾遇到過一個,她倒好,這一出手就遇上了蕭肅容和敗家子兩人,這真是上天給她極大的考驗哪,師父再天之靈真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怒!

也不知道是剛才敗家子的動靜太大,還是蘇青鸞站在這裡惹了眼,岸邊不知道何時已然悄悄的埋伏了許多侍衛,在蘇青鸞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然是羽箭如雨點一般射了過來。

蘇青鸞原以為自己悄無聲息,故而在羽箭射來的時候毫無半點防備,只能瞠大著雙眼,左右都難以避及,連連後退時想要回湖心亭裡去,卻是腳下被門檻一絆,瞬間整個人朝後倒了過去。

卻在此時,背後一隻手臂攬過了她的肩頭,蘇青鸞甚至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便整個人被推進了一個胸膛裡,一旋,她只覺整個人都要飛了起來。

抬起頭來看時,第一眼觸到的便是那雙清冷無雙的眼睛,此時他的目光全部專注在河岸對面的那些侍衛上,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摺扇,摺扇一開,揮動之際啪啪啪的將那些羽箭盡數打落,隨之帶著蘇青鸞一退,亭閣的門“啪”的一聲緊閉了上去。

就這麼被攬在懷中,蘇青鸞一時都動彈不得,只訥訥的睜著眼看著眼前這個不盡真實的人,這麼個角度看上去,他清冷默然,眉眼處已然沒有了之前的溫柔,多添了一抹剛毅,那一雙斜眉下目光朝她一瞥,彷如寒冬清冽枝頭冰雪,寒且俏。

“你是……蕭九?”只需要一眼,蘇青鸞就能很快的認出他們兩人的不同。

蕭肅容身上,沒有這麼清冽的寒氣,彷彿蕭九到哪裡,便將這股氣息帶到哪裡去,不言苟笑,但是卻在此時看著懷中的蘇青鸞,輕輕的“嗯”了一聲。

蘇青鸞忽然意識到自己,從他懷中挺直了腰身,“他們打你了?”

蕭九眉心一皺,有些不明白蘇青鸞在說什麼。

蘇青鸞又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打你也不知道,一定是打暈了你才會出來,不然怎麼可能在這裡呢?”

她本來就知道蕭肅容一個人是抵擋不住璽揚陽的,更何況現在是在人家的老巢裡,但璽揚陽也不可能會對蕭肅容做出什麼事來,頂多……將他打暈。

但璽揚陽不知道的是,蕭肅容如若有危險的話,他體內還有一個蕭九,敲暈了蕭肅容放蕭九出來,璽揚陽定然沒什麼好果子吃。

如此一想,蘇青鸞也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