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想著,蘇青鸞轉身就要往樓上走去,顏秋水並不想讓她上去,在蘇青鸞轉身的時候她大喊了一句“不”,可就算她追上去也攔不住蘇青鸞的腳步。

蘇青鸞三步並作兩步跑,樓梯轉角處也只是淺淺的樓閣,在樓閣的上面很簡單,襁褓嬰兒與那搖籃,可即便是如此,蘇青鸞還是怔住了腳步,整個人當場就愣在了那裡。

“你……”顏秋水追上來的時候,也已無濟於事。

但只見那不足週歲的嬰兒躺在搖籃中,圓圓的小臉蛋上滿是勒痕,瞠大了的一雙眼也略顯呆滯的看著前方,最是讓人錯愕的是,孩子的嘴裡塞著一團手帕,看那樣式應當是顏秋水的無差了。

孩子見到有人來時,呆滯的眼忽然彎成了月牙兒一般,這般的可人兒,這孩子還這般的小,如此待遇,在見到生人來卻又報之彎眉一笑,饒是;蘇青鸞都看得眼裡不是滋味。

她上前去,將這孩兒口中的手帕給摘掉,而後便能聽見他的稚嫩的笑聲,可想而知他是有多久沒有見到過生人了,可想而知在見到蘇青鸞來的這一刻,這個孩子心中是有多麼的高興。

顏秋水面如死灰,形同枯槁,“私生之子,見不得光,也哭不得聲來,若將人引來……”

她的話還沒說完,卻只見蘇青鸞轉身來豁然一個巴掌扇在了她的臉面上,“身為人母,你這般對待自己的孩兒,縱有千萬般的理由,也不足以原諒。”

顏秋水顯然是被她這一巴掌給打蒙了,呆呆的在原地愣了許久,而後那雙目中竟是有些嘲諷的意圖,“你懂什麼?”她過去將蘇青鸞一把推開,一個人半跪在搖籃邊,伸出手疼愛的撫著孩兒的額頭,“有時候為了活下去,受些委屈算得了什麼,你可知道,若是他的哭聲傳了出去被人聽見,他的下場將是被扔出這裡,外頭艱難險阻的,你說他這樣一個小孩兒能活得下去嗎?你懂什麼?”

顏秋水的目光中是堅硬與決絕,“為了保住他繼續留在這裡,你知道我盡了多大的努力嗎,他不過是少哭個一兩句,又有何妨?”

又有何妨?

這樣簡單的一句話,輕飄飄的從她一個當母親的口中說出,竟是這般的自然。

然而,蘇青鸞卻搖了搖頭,“有妨!”她是篤定的開口,“你以為這樣一個小小的黑屋子就是保住了他嗎?你可曾想過他如今還這般小便已開始呆滯,再這麼下去,十年後,二十年後乃至五十年後,你還能這樣遮掩嗎?”

“妓樓藏不住一個嬰兒,藏得住,養得大,你可知……他會痴傻的!”

就顏秋水這樣養育孩子的模樣,造就出什麼樣的孩子蘇青鸞再清楚不過了,沒有同伴,沒有陽光,不見天日,這樣會養出一個怪物來的。

可是,就此刻蘇青鸞看到顏秋水的眼神的時候,她忽然覺得這孩子能否養成怪物還是後話,可這顏秋水卻真真切切的好似一頭怪物,她竟對蘇青鸞道:“怪物又當如何,總比活不下去的好吧?”

“難道真就只有這麼一個方法嗎?”蘇青鸞真想上去揪醒她,“你是一樓花魁,錢財總是有些吧,去找戶人家幫忙寄養著,你散些錢財養大這孩子日後相認不好嗎?或是僱個媽子在外替你照拂著……總比眼下強。”

顏秋水聽到蘇青鸞這話後,忽然嘲諷的冷笑了起來,“你沒當過母親吧,是你忍心將孩子交由他人照看,委屈了怎生了得?”

蘇青鸞噎住了。

母親,她的確是未曾做過的,但對於她的認知而言,這種環境若是養大這孩子,這孩子將會是什麼樣,眼下已然出現呆滯現象,且……日日被塞著嘴不哭,這是哪個正常孩子該過的生活。

可這時候人家的孩子,蘇青鸞此行是來找小藥的,人家的孩子人家的娘,她又何嘗能插手諸多?

既然這裡沒有小藥的蹤跡,蘇青鸞也無了留下必要,“你聽且聽,不聽亦且不聽,若你身為人母真是為了這孩子好,最起碼,給他有哭的權利!”

說著,她便轉身下了樓去。

唯獨剩下此時在閣樓上的顏秋水茫然若失的,依舊半跪在搖籃邊上,適才一直強撐著的情緒,此時在蘇青鸞走後竟是止不住的往下落。

她看著襁褓中只知痴痴笑著的嬰孩,竟沒由來的怨了一句,“你為何要來到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