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顏恪彼此相見之後,林啟便不懷好意思地在相州呆了下來。

戰火過後,城中喪事不斷,而相州城百廢待興,四處皆是一片忙碌。

林啟的三萬五千餘人經歷此戰,所餘不到一萬五千人,且個個帶傷。

而死去的戰士如何賠償,重傷、殘疾的又如何安置賠償,以後怎麼安排。這些問題林啟雖早已做好規劃,卻也痛心不已。

歷經這樣的殘酷戰爭之後,他更加深刻地意識到,自己已完全被釘入這個時代,感受著這個時代的喜怒哀樂,也承受著這個時代的殘忍。

若幾年之後,梁朝與記憶裡的宋一樣,遭歷金軍南下,自己又該如何?甚至以後,蒙古鐵騎南下,自己又何去何從?

又該給跟著自己的這些人一個怎樣的前程?

“多了這些超前的記憶,似乎是讓人苦惱的事啊……”

但他們目前能做的,也只有將這一戰的損失與收穫一點一點消化下去。

於是這支無名無份的人馬便如一匹孤狼般,趴在相州城外舔著自己的傷口……

他們雖不是官軍,但相州百姓對危急時來援的他們依舊是感恩戴德,糧米、藥材、被褥不斷送來,竟有用之不盡之感。

這讓他們感覺到,自己做的事是值的,千里來援,抗擊異族,不愧此心。

至於斬了耶律烈雄的左永,更是受到了極高的崇敬。

聽說這個年過四旬的猛士也是髮妻早亡的可憐人,城中也不知有多少人想給他繼弦。

但左永都一一推辭了。

他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

而等訊息傳來之後,對這一件大功,想來附近各城的將領和官員必會來分一杯羮。

這種事林啟懶得操心,把耶律烈雄的人頭交給顏恪,便任由他去打理。

林啟忙了兩天,將諸事拋給萬淵、顏懷、徐峰之後,自己便時常找機會跟在這個天下知名的‘儲相’身邊,默默觀察著他。

“外城牆必須要儘快修復,人手錢糧我會想辦法。”

顏恪吩咐完,站起身,徑直往廳外走去,林啟亦將手中的茶杯放下,不急不徐地踏步跟上。

幾個官員看著兩人的身影出了廳堂,交頭接腦地低聲道:“大人不會是被這傢伙挾持了吧?”

“是啊,這人,真是奇怪,哪有這麼跟著大人的道理。”

“聽說是個反賊呢,會不會……”

“噓!”

顏恪打算到彰德軍的營地探視,他習慣步行,以便在路上整理思路。

藉著這會功夫,顏恪便轉頭向林啟笑道:“事情多,沒時間好好招待林盟主,失禮了。”

“無妨。”林啟擺擺手笑道:“能見識見識顏大人處事之能,也是極好的。”

顏恪突然停下腳步,一臉坦蕩地問道:“這兩天,你是在審視我?”

林啟笑了笑,反問道:“在下為何要這麼做?”

這樣無賴的回答讓顏恪有些失笑。

他只好聳了聳肩,有些無所謂地道:“顏某行得正坐得端,也不懼你審視。只是,你有話不如直接問我,能回答的,我都會告訴你。”

林啟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

這顏恪,還蠻直率。

“在下對顏大人的一些行事確實有些好奇。就比如,城中那些學堂……”

顏恪點點頭,道:“天下讀書人能中科舉者萬中之一,然其他人白首窮經,耗費一生,豈不可惜?而我大梁冗官、冗兵、冗費,積弊成災。先說這個冗官,只隆昌二十五年朝庭兩開恩科,便取士萬餘人,再觀相州城,知州府、刺史府、觀察使府,權職混沌,屬官林立,凡此種種,可見我大梁機構臃腫,且人浮於事,相互銷蝕腐化,能真正為民辦事者,能有幾人?”

顏屬侃侃而談,林啟聽了卻是呆住。

他長長得吸了口氣,心中暗道:“他不是李水衡,也不是江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