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那個追債人怎麼樣了?那些人是不是也殺了他滅口?如果是,那麼眼下這個兇手很可能不是為了喬川復仇,而是為了那個追債人,被喬川連累,僅僅因為追債就丟了性命的人。”吉時說到這,腦子裡閃現出一個小小的身影——老爺子剛剛提到的那個七八歲的小女孩。

易文翰又一次跟吉時不謀而合,“如果第二天中午追債人沒有帶著女兒過去,那麼那個小女孩極有可能沒有被滅口。雖然1972年的案件檔案不好找,但總歸要找找看,有沒有符合四十多歲的男性條件的死者。”

“意外事件也得查,就好像喬川,因為無親無故無人追究,明明是被人從樓上推下去的,卻被判定為意外。”吉時同情地看了一眼易文翰,他任務繁重啊。

在辦公室的時候吉時只顧著看推理小說,於是回家時便把喬川的筆記、筆記暗指的歷史案件的舊報紙,以及索菲亞回憶錄的翻譯版本帶了回去,打算再重溫一遍,想要在這些資料裡找找看,到底喬川欠了什麼債。

當然,也有可能這個追債人是從北城來的,喬川的欠債行為源自於戰亂後他在北城呆的那些年。如果是這樣,那可真是無從查起了。

抱著一絲希望,吉時又把全部資料看了一遍。

看到1933年廖琨撰寫的銀行經理謀殺案報道時,吉時恍然大悟,他的關注點一直都放在傅家別館的案件上,竟然忽略了喬川整個故事的源頭,也就是這一起讓他結識小百合、因為摻雜了對小百合的好感而犯下最初識錯誤的案件。

沒錯,要說喬川犯下的大錯,那肯定是傅家別館案件,他主謀,夥同八名下人和伍峻,害死了無辜的傅琛。可在這之前,喬川也因為錯誤的推理,間接害死了一個人,那就是初出茅廬的大學生周智。

真是該死,吉時自責地狠狠拍了一下額頭,為什麼他就一直忽視了這個周智呢?雖說他是遊離於傅家別館案件之外的人,可他同樣是喬川欠下的債啊!

吉時記得,索菲亞的回憶錄中引用的記者王衡的調查記錄裡也提過周智,他趕緊翻閱到相應的篇幅,重溫王衡的這段調查記錄。

周智的家住在貧民區的一棟破舊小房子裡,還是跟另一戶窮人家合住的,租的人家的一間房。家中現在只有周智的母親和一個年僅5歲的弟弟,母子倆相依為命。

周智的母親告訴我,丈夫三年前過世,她用盡全力供周智唸書,幾乎花掉了家中所有積蓄,原本盼望著兒子大學畢業,能夠找一份好工作養活他們母子,可沒想到,大兒子就這樣突遭橫禍,莫名其妙成了殺人犯。

老婦人打從得知了兒子冤死獄中便一病不起,如今只能靠好心的鄰居接濟養活小兒子,她的病是根本無力醫治的。

我聽說周智已經冤死獄中,不禁心痛,終究還是我來晚了,沒能救下這個年輕人。但轉念一想,為周智正名,何時都不晚。

老婦人跪地求我為周智洗清冤屈,她能夠以自己和小兒子的性命起誓,周智絕對不會殺人。

周智已死,我根本無從查證。為他洗雪唯一的途徑就是找到真兇。於是我打定主意,重新調查兩年前龐健生的案子。

吉時攥拳砸了一下桌面,自責自己的後知後覺,周智有個弟弟,當年才5歲,周智的母親一定在小兒子的成長過程中告訴過他,他的親哥哥周智是冤死的,是被一個叫喬川的偵探給冤枉的。

這個小周智將近二十歲的弟弟最有可能是那個尋找喬川,讓他替哥哥洗雪,償還冤枉哥哥罪過的追債人!

吉時又找到了索菲亞回憶錄中的一段,這一段中也提到了周智。

最後一次,我在洗手間附近等待喬川。期待著這一次他能帶來喜訊。

“我聯絡過警方和沈半梅的家人,但雙方都已經被打點過,應該是萬展翔和蔡家人打點的。”喬川假裝在窗邊抽菸,小聲對我說。

“難道真相就只能被埋沒?”一個月過去,我再也沒有了當初的熱情,但仍舊抱有一絲不甘心。

“警方那邊封鎖了訊息,所以你不知道,曾經你們這裡的鋼琴樂手死了,百樂門外死了兩個黃包車伕,顯然,潘鳳他們的同夥都被剷除了。我去沈家的時候也再沒有了之前的待遇,沈父一定是拿了錢,不但對我閉門不見,還惡言相向,讓我不要多管閒事。”

“所以,所以這件事就這麼算了?王衡的所有努力全都白費了?”我忍不住哭泣,為可憐的王衡不值。

“對不起,”喬川痛苦地說,“我真的無能為力,我也想,我比任何人都想要糾正錯誤,還原真相,可是我還能做什麼呢?我是個罪人,如果不是有這個任務要完成,我早就以死謝罪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覺得自己太過渺小,螻蟻一般,面對巋然的高塔,無能為力。

“索菲亞,安全起見,離開尚城吧,”喬川狠狠吸了一口煙,調整好狀態,認真地注視著我說,“我現在唯一能為王衡做的,就是盡力確保你的安全。尚城是是非之地,你又跟王衡關係密切,留在這裡始終不安全。”

說完,喬川從口袋裡掏出了一隻信封,不容分說就塞進我懷裡,“這是我全部積蓄一半,另一半我給了周智的母親。錢你拿去,如果可以,今晚就走。”

“我怎麼能要你的錢?”我想要退回。

喬川后退一步,不肯收,“就當是我為了當初的錯誤買單吧,你拿著,我心裡會好過一些。接下來,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錢對於現在的我來說,什麼也不是。”

我還想要推辭,喬川已經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