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頭最後看了一眼喬川,剎那間,我竟然有種錯覺,那不是一個活人,他一動不動,眼神呆滯無神,整個人一點精氣神都沒有,就像是一個死氣沉沉,就像是一具屍體。

也許曾經推理錯誤害死了無辜的周智,讓喬川無法接受吧。

“保重,我還會再來的。”我說完便關上門離開。

接下來的一個月,喬川每週至少會去一次百樂門,去了之後,我們便會碰頭,他會告訴我他調查的進展,進展就是毫無進展。

一個月過去,尚城沒有任何動靜,警察沒能公開江龍和潘鳳的敲詐勒索罪行,龐健生和萬展翔的罪行也沒能曝光。

儘管如此,我還是挺感激喬川的,他來百樂門已經不再是為了緬懷小百合借酒澆愁,而是為了見我。他沒有讓我去他家找他,其實是一種對我的保護。相信他的調查也跟當初的王衡一樣,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這種時候,為了確保我置身事外,他必須跟我保持距離。

最後一次,我在洗手間附近等待喬川。期待著這一次他能帶來喜訊。

“我聯絡過警方和沈半梅的家人,但雙方都已經被打點過,應該是萬展翔和蔡家人打點的。”喬川假裝在窗邊抽菸,小聲對我說。

“難道真相就只能被埋沒?”一個月過去,我再也沒有了當初的熱情,但仍舊抱有一絲不甘心。

“警方那邊封鎖了訊息,所以你不知道,曾經你們這裡的鋼琴樂手死了,百樂門外死了兩個黃包車伕,顯然,潘鳳他們的同夥都被剷除了。我去沈家的時候也再沒有了之前的待遇,沈父一定是拿了錢,不但對我閉門不見,還惡言相向,讓我不要多管閒事。”

“所以,所以這件事就這麼算了?王衡的所有努力全都白費了?”我忍不住哭泣,為可憐的王衡不值。

“對不起,”喬川痛苦地說,“我真的無能為力,我也想,我比任何人都想要糾正錯誤,還原真相,可是我還能做什麼呢?我是個罪人,如果不是有這個任務要完成,我早就以死謝罪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覺得自己太過渺小,螻蟻一般,面對巋然的高塔,無能為力。

“索菲亞,安全起見,離開尚城吧,”喬川狠狠吸了一口煙,調整好狀態,認真地注視著我說,“我現在唯一能為王衡做的,就是盡力確保你的安全。尚城是是非之地,你又跟王衡關係密切,留在這裡始終不安全。”

說完,喬川從口袋裡掏出了一隻信封,不容分說就塞進我懷裡,“這是我全部積蓄一半,另一半我給了周智的母親。錢你拿去,如果可以,今晚就走。”

“我怎麼能要你的錢?”我想要退回。

喬川后退一步,不肯收,“就當是我為了當初的錯誤買單吧,你拿著,我心裡會好過一些。接下來,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錢對於現在的我來說,什麼也不是。”

我還想要推辭,喬川已經轉身離去。

我得活著,我得安全地活著,我還有母親和妹妹要照看,我不能以卵擊石。我決定聽喬川的話,今晚就帶著親人連夜離開。我們沒有國籍,本就是被這個世界拋棄的人,去哪裡不都是一樣?天大地大,總有容身之處吧。

當晚,我帶著家人,帶著王衡的手稿,登上了北上的火車。我的目的地是東北,那裡是距離我的家鄉更近的地方。

至於說王衡想要揭露的真相,恐怕只能塵封在我的行李箱中,不知道我此生還能否等到它暴曬在陽光下的那一天。

索菲亞的回憶錄有關1935年百樂門發生的王衡遇害案的部分到此結束。

“唉,終於,喬川的推理正確了一次啊!”吉時看完翻譯版本,揉著痠痛的脖子感慨,“原來這就是喬川大徹大悟自己犯下滔天大錯的原因。從索菲亞的記述來看,其實喬川在認出江龍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懷疑自己之前的推理了,或者更早開始自我懷疑,所以在看到王衡手稿後,他並沒有否認,而是直接承認了當初的錯誤。”

“可就是唯一正確的這一次,讓喬川遭遇了職業滑鐵盧,”易文翰感嘆,“可以想象喬川當時的心情,意識到自己大錯特錯,不單單是冤死了一個周智,還害死了無辜的傅琛。他當時恐怕真的有心以死謝罪吧。”

“支撐他活下去的動力就是想要認錯,這可真是諷刺。”吉時對喬川的感情複雜,恨他的愚蠢自負,又同情他命運多舛的一生。

易文翰很快從對喬川的感慨中脫離,失望地說:“現在我們只搞清楚了喬川為什麼會意識到自己犯了錯,從而想要糾正錯誤,惹急了昔日的同夥們。可是錢益多和紀瀟瀟的案子,還是毫無頭緒。”

“怎麼?你指望能在將近百年前的案子裡查到眼下命案的兇手?”吉時調侃。

易文翰聳肩,“也對,是我想要破案的心太急切了,這也算是病急亂投醫了吧。錢益多和紀瀟瀟,殺害他們的兇手到底會是誰呢?”

此時的吉時和易文翰怎麼也沒想到,他們苦苦追尋的那個兇手,還真的就藏在索菲亞的這段回憶錄中,藏在王衡的故事裡,也藏在喬川的筆記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