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善意謊言(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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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時胸口憋悶,鼻子發酸,沒有太多猶豫,乾脆而自然地說:“沒辦法,剛剛易隊長也說了,我們之前對你只是懷疑,沒法確認。所以決定對你做個測試,看看你會不會自投羅網。我們提早跟郝立銘說了,懷疑你就是打臉大師,你是為了那條小狗在報仇。郝立銘當即便失聲痛哭,認了錯。”
高雲騰愣了幾秒,隨即大笑,“很好,很好,太好啦,他們三個都認錯啦,我沒什麼遺憾的了。”
回到市局,辦理好手續,高雲騰被警員帶走,只剩下吉時和易文翰在辦公室裡相對無言。
許久,易文翰打破沉默,“你說你無法跟罪犯共情,可你還是同情高雲騰,對他說了善意的謊言。”
“那對他來說很重要,”吉時垂頭喪氣,“再說,他騙我,我騙他,公平。”
易文翰給吉時衝了杯咖啡,放到他面前。
公平嗎?高雲騰利用了吉時,出於自己的目的去欺騙吉時;而吉時太過嘴硬心軟,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出於讓高雲騰好過一些的目的去欺騙他。這不公平。
“對了,”吉時突然想起什麼,對易文翰道謝,並說,“不糾結比賽輸贏,但是大餐,還是我請。”
易文翰嘴角上揚,吉時道謝的原因,兩人心照不宣。
這場比賽其實是易文翰故意讓吉時的。他本可以在今天一早便拘傳嫌疑人高雲騰,搶先破案。但高雲騰也是吉時調查案件的嫌疑人,也可以說是吉時的朋友,一個心懷執念的朋友。
易文翰想讓吉時先化解朋友的執念,去完成對於朋友來說很重要的事,幫朋友達成最後的心願。這是他這個朋友能夠為吉時做的。
易文翰去忙他的工作了,只剩吉時一人在易文翰的辦公室裡發呆。不知道過了多久,吉時聽到門外傳來了郝立銘的聲音。也對,身為傷害案件的受害者,現在傷害案抓到了嫌犯,他理應出現。
“吉老師,吉老師,易隊說你在這!”
吉時一抬頭,郝立銘被一名警員攙扶著走過來。
“你找我有事?”吉時不想面對郝立銘,不想對他解釋高雲騰就是打臉大師,以及其中的種種緣由。
警員把郝立銘交給吉時,轉身離去。
“易隊跟我說,高雲騰就是打臉大師,這怎麼可能?你們是不是搞錯了?高雲騰不是還找你來幫我調查嘛,他怎麼可能?”
吉時沒心情,但是還是耐著性子解釋了高雲騰如此作為的動機,因為他知道自己馬上就要因為夏長秋的案子被拘捕,在這之前,他得達成夙願,親眼目睹他們三個人回憶起當初對小黃犯下的罪行,為之懺悔。
郝立銘聽完,還是一副無法理解的神態,“那他為什麼不直接跟我們挑明瞭?非要給什麼暗示,讓我們自己去想?”
“這很難理解嗎?我和高雲騰都是學師範的,他也算是個老師。學生犯錯了,老師不會直接點名他哪裡犯錯了,而是要啟發他,讓他自己意識到錯誤,才能記憶深刻。在他看來,你們終於想起小黃,想起自己遭遇的一切是因為當初傷害了小黃的那一刻,他才能心滿意足,復仇才算結束。”
郝立銘看起來已經接受了一些,儘管眼鏡遮住小半張臉,但鼻翼翕動和嘴角下沉已經說明了,他漸漸被憤怒佔據支配。
“又或者說,他享受啟發你們的過程,”吉時突然靈光一閃,“還有最重要一點,歌曲,毛筆字和茴香豆無法當做證據。這些元素能提示你們回想起小黃,但卻無法提交給警方當做證據。可如果他明明白白告訴你們他是為小黃復仇,你們三人口供結合起來,就是他明確的犯罪動機。”
“你說的有道理,可是,”郝立銘還是不願接受他曾經跟挖去自己雙眼的歹徒面對面,還尊稱他一聲老師的事實,“可是我大半夜聽到的英文歌怎麼解釋?警察一大早來搜過,沒找到播放器啊。還有晚上洗手間裡的聲音。”
“馬隊他們去搜的那天早上,郭曉茹是不是比馬隊他們先到的?”吉時問。
“是的,郭曉茹每天七點上班。那天我也不知道是幾點,反正是郭曉茹先到的,然後馬隊他們才到,”郝立銘突然開竅,問,“你是說,郭曉茹回收了播放器?”
“應該是高雲騰在你的衣櫃和洗手間裡放了播放器,晚上的時候,高雲騰遙控播放英文歌和洗手間的聲音。可能他還安裝了竊聽器,好知道你何時報警。他還買通了郭曉茹,每次晚上播放完,他都讓郭曉茹提早去你家,趕在警察到來之前回收播放器。”吉時對自己這個剛剛產生的推理還是挺有自信的。
郝立銘不敢置信地搖頭,“還是不對啊,郭曉茹能為了點錢,跟變態罪犯合作?”
“在郭曉茹眼中,高雲騰不是變態罪犯,不是挖去你雙眼的打臉大師,只是個想要賺你諮詢費的無良諮詢師。高雲騰只要以這個為理由,就能說服郭曉茹。只要你疑神疑鬼,認定自己產生幻聽,你又不願去精神病院,就只會在心理諮詢師那裡花更多的錢。”
吉時想到了他跟高雲騰第一次登門,郭曉茹看到了他們一聲不吭沒禮貌的樣子。想來也是高雲騰事先知會的,高雲騰故意營造兩人關係不好,以避免別人想到他收買了郭曉茹。
郝立銘咬牙切齒,看來這次他是相信和接受了高雲騰就是打臉大師的事實。
吉時冷眼瞧著怒不可遏的郝立銘,聽著對方嘴巴里氾濫的、詛咒高雲騰的、不堪入耳的髒話,只感覺更加壓抑難過,呼吸不暢。
他剛剛還說要共情受害者,可現在受害者就在眼前,他卻怎麼都共情不起來。他剛剛還說絕不共情高雲騰,可還是給了他自己最後的善意。
好人壞人都有可能是受害者,受害者也可能淪為加害者,堅定的法律捍衛者也不能完全摒棄人性私情。好人壞人,是非對錯,有時真的很難說得清。但好在有法律的準繩、道德的共識作為堅實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