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改造與毀滅(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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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讓仍舊期待邊陽能夠自己回想起曾經對小狗犯下的罪行,他不能允許傷害小狗的罪人忘卻那份罪惡。於是他又留下了暗示——茴香豆。
《孔乙己》也是初中課文,能夠讓邊陽回想起初中時的他;茴香豆是孔乙己的下酒菜,孔乙己又是個愛偷東西的竊賊。他以為如此暗示,邊陽肯定會想起當初偷狗去給父親和小賣鋪老闆做下酒菜賠罪的事。
但很可惜,這件事在邊陽看來,始終是不值一提,微不足道。他根本想不起來。不過也不能怪他太遲鈍吧。在被囚禁之前,邊陽沒吃過茴香豆,不知道這就是孔乙己愛吃的茴香豆。回家之後,被當做恐嚇寄過來的包裹裡的茴香豆也全被邊陽母親吃了獨食。
“天啊,竟然是他!小屁孩!”邊陽大聲叫,“是住在我家旁邊的那個小屁孩!”
“這麼說,你的確偷了人家的狗?”馬隊冷冷地問。
“是,我……”邊陽面露愧色,咬住嘴唇,“我當時心想那只是一條快要死了的野狗,小屁孩說等它死了,要把它埋在樓下的花壇裡,一直陪著他。我就想,與其埋了,不如吃了。”
“小屁孩叫什麼?”馬隊追問。
邊陽搖頭,“雖然是鄰居,可我不知道他叫什麼,我們都叫他小屁孩。他跟他爸爸一起生活,他爸爸愛打麻將,總也不在家,他應該是到了上學的年紀,可是也不上學。”
馬隊鬆了一口氣,“有具體地址就能查。”
一旁的郝立銘驚恐得張大嘴巴,“我,我見過他。”
眾人齊齊望向郝立銘,等著他的敘述。
“是我用彈弓打了那條狗,我把它綁在樹上當靶子,練習瞄準。”郝立銘憤憤不平,不可思議,不停質問,“就因為這個,那傢伙要挖掉我的雙眼?就因為這種小事兒,就因為一條狗?”
吉時語重心長,“對當年甚至如今的你們來說,那就是一件小事兒,不值一提,不值一記,而對當年和如今的他來說,你們對他和他視作朋友的小狗犯下的罪惡不能遺忘,不可饒恕。的確,這世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但經過了這麼多,你們還不懂將心比心嗎?”
高雲騰也感懷地說:“儘管有暗示和提示,你們三個誰也沒想到那條可憐的小狗,你們只想到了自己曾在學生時代做過的惡,虐殺小狗這件事已經湮滅在記憶中。真是諷刺。”
蔣翼飛和邊陽全都沉默不語,誰也不敢再說一句“至於嗎”“就因為一條狗”這樣的話。
郝立銘卻一把扯下臉上的眼鏡,露出缺失眼球的眼眶,指著自己的眼眶怒吼:“因為一條狗,就活生生挖掉我一雙眼!瘋子,簡直是瘋子!我是人,是人!那只是一條狗,一條賤命的狗!”
所有人都用不可思議的眼神望著暴怒的郝立銘,但郝立銘看不到他們或驚訝,或憤怒,或鄙視,或同情的眼神。
“你見過他,”吉時冷眼瞪著郝立銘,“在你用彈弓傷害那條狗的時候,他出現了,阻止你,甚至乞求你,對吧?”
郝立銘劇烈喘息,突然又發出瘮人的笑,“沒錯,他自知打不過我,哭著跪下求我。你怎麼知道?”
“猜的,”吉時冷聲說,“我還猜到,他跟你說,求你放過那條狗,那是他唯一的朋友。而你,你拿朋友這個詞取笑他,問他小狗是公是母,是不是他的女朋友。”
吉時這一番話後,房間裡的人都驚呆了。
“你,你怎麼知道?”郝立銘也收起了陰笑,好奇地問。
“在地鐵上,你就是用這番話去侮辱盲人和導盲犬的,所以我猜當年你也是這樣侮辱那一人一狗的。”吉時咬著牙,憤恨地說,“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這就是他給你的提示。只可惜,你跟他們倆一樣,對於你曾經犯下的惡徹底遺忘。對他來說,你們的遺忘,同樣是罪。”
“笑話,”郝立銘嗤之以鼻,“他指望我們向他向一條野狗認罪嗎?應該是他來向我們認罪!馬隊,你一定要抓到這個罪犯,讓他接受法律的嚴懲,判死刑!”
高雲騰不解地問:“你為什麼會如此憤怒?對你來說,打臉大師為盲人憤憤不平懲罰你,和曾經對你跪地求饒的人為了一條小狗而懲罰你,就那麼不同嗎?”
“當然不同!”郝立銘無法自控,拍著桌子叫囂,“盲人我能夠理解,但是為一條狗,我死都不能理解!”
高雲騰苦笑,無力地說:“你不盲的時候也無法理解盲人,如今盲了,能理解了。直到有一天,你一無所有,只有一條與你相依為命的狗仍舊對你不離不棄,而有人虐殺了你的狗,這樣的現實發生了,你一定也能理解他了吧。”
“狗屁!就因為一條狗,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我再也看不見了,我什麼都失去了,我這輩子毀啦!一定要抓到那個罪犯,給他判死刑!”郝立銘瀕臨失控。
“我無權要求你們與傷害你們的罪犯共情,罪犯就是罪犯,無論出於什麼動機,他對你們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我只想知道,”吉時等到郝立銘稍微平靜,鄭重地對他們三個提問,“事到如今,對於你們曾經傷害過那條小狗,你們認錯嗎?”
蔣翼飛又哭又笑,用力點頭。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他的生命時鐘的倒計時已經被人為調快,他的悔意已經完全化作液體,噴湧而出,就要把自己淹沒。
吉時已經得到了蔣翼飛無聲的回答。
邊陽鐵青著一張臉,微微點頭。
好吧,先不說這個認錯是否出於真心實意,但邊陽也算是表態了。吉時又望向郝立銘。
“哼,用彈弓打野狗如果是錯,那麼生生挖掉一個人的眼睛是什麼?”
吉時無奈地搖頭,人和人之間的立場、心態、好惡、價值觀等等看不見的東西,其實跟看得見的長相一樣,不盡相同,而且永遠無法趨同。
打臉大師至少在改造郝立銘這部分,是徹底失敗了。但在毀滅自己這部分,他算是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