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朗答:“有一小半了。易隊,要不要先派人去醫院控制馮勝利?”

“倒也不急,”易文翰看看時間,“再等三分鐘吧,對馮勝利來說,晚三分鐘他跑不了,可是對於某些人來說,她得靠這三分鐘搶前抓早。”

問詢室裡,嚴雅彤突然失聲痛哭,她嚎啕著說:“我,我交代,全都交代!影片在原來的老房子裡,藏在地板下的優盤裡。”

易文翰讓高朗給嚴雅彤錄口供,他自己則是親自去技術隊,看看資料恢復的真實進度。

這麼一看易文翰才知道,高朗是真耿直,他說恢復了一小半,還真是大實話。易文翰還以為自己跟高朗有默契,不用事先打招呼,那小子就能配合自己了呢。

到了晚上下班前,資料已經恢復了一大半,僅僅是這一大半,已經可以跟兩起命案的資料對應上。易文翰面對電腦螢幕,看著馮勝利的犯罪實錄,說不出的憋悶抑鬱。他慶幸馮勝利給自己錄了鐵證,也覺得這樣的東西留下,對心理正常的觀看者來說是一種折磨。

從警這些年,易文翰面對過太多殘忍血腥,黑暗冷酷,變態反社會,愚蠢荒誕,要不是有一顆強大的心臟,恐怕也得用餘生進行自我療愈,消除無邊無際的心理陰影了。

但即便自詡見識過許多罪惡的易文翰,仍舊被馮勝利的“環保”過程震撼到沉浸在負面情緒中無法自拔。

保護我們生存的環境,清除危害環境的垃圾一點沒錯,也正是易文翰即將要做的事。

拘捕令已經準備好,易文翰起身,準備帶隊去醫院正式拘捕馮勝利。他這個自以為是清道夫的垃圾,該分分類,挪個地方了。

羈押病房中,馮勝利懸著最後一口氣,只為他的最後一個請求得到滿足——他要見他的寶貝兒子,他這一生唯一愛過的人。

馮向真和馮藝美來到病房前,兩人並排站在門口,儘管看管的警察已經在易文翰的點頭示意下為他們開啟了病房房門,可二人仍舊原地不動。

易文翰理解,對他們兄妹倆而言,此刻是與生父的訣別,也是面對一個罪行累累的犯罪分子。他們的心情複雜,難以面對。

易文翰從身後拍拍馮向真的肩膀。

吉時和餘威站在馮藝美身側,面對迷茫的馮藝美,兩人一起點頭,給她鼓勵。

終於,兄妹倆先後踏入病房。

床上的馮勝利看到自己的一雙兒女,激動到發出不似人類的詭異聲響,他用盡全身力氣呼吸,想要調整好氣息,開口說話。

“唐律師說了,那份遺囑肯定是無效的,既然那份錄影遺囑無效,那麼就得按照前一份公正遺囑來分配遺產,”馮藝美語氣平靜地說,“我看過那份遺囑了,看完我才確信,你的確做得出拿我當槍使,讓我替你跟那個女人同歸於盡的事。哼,遺產,根本就沒有我一分錢,連那棟老破小都沒有。”

馮勝利的目光一直粘在馮向真臉上,根本就當說話的馮藝美不存在。

馮向真的眼神彷彿寒潭,結著永遠化不開的堅冰,“你的遺產我本不想要,想全都轉贈給小美,因為你欠她,你想要對她做出那麼卑鄙的事。但是小美也不要。你知道嗎?這些錢因為是屬於你的,它們也都髒了。”

馮勝利張大嘴,很想說話,可他說不出一個字,只是瀕臨死亡的喘息。他的軀體已經成了破敗不堪的垃圾,即便是這樣殘破的軀殼,似乎也在嫌棄它承載的骯髒靈魂,迫不及待想要脫離。

“我是需要錢,”馮藝美明知道自己是自說自話,但是既然是訣別,有些話不得不說,“但如果花你的錢,我的病就永遠好不了,因為每花一分錢,我就會想起你的雙手沾滿鮮血,生命的最後還想要讓我跟你一起毀滅。”

馮向真嘲諷地笑,輕鬆地說:“你死後,我們會把你所有財產捐出去做慈善,去幫助曾經你最不屑的、殘忍殺害的那些社會底層,這是把你骯髒財產洗白的唯一方式。其實你死了,也是對環保做了一次貢獻,你這樣的垃圾,死不足惜。”

病房外,吉時聽馮向真說完這句,不免皺眉,他無法指摘馮向真對一個將死之人太過殘忍,而且這個人再怎麼說都是他的生父,因為這話是大實話,可是這大實話從一個兒子口中說出,在父親臨死之前說出,聽起來就是那麼刺耳。

易文翰看出吉時心中所想,輕聲說:“恨自己的生父,等於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馮向真已經被這份恨折磨侵蝕了幾十年,他能說出這樣的話我一點不奇怪。我只是希望,他不要像他,一點都不要。”

吉時苦笑,基因先天遺傳,家庭環境後天影響,想要出淤泥而不染有多難?馮家兄妹倆的傷可能痊癒,傷疤卻永遠無法消除。這就是整個故事看似圓滿結局之下,最悲劇的隱藏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