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沒想到自己會連著兩個週末有飯局,而且每次飯局上都有易文翰。

週六中午,尚城市有名的網紅餐廳一樓大堂角落裡的二人卡座餐位,吉時和易文翰對面而坐。

“哥,你們局裡有專門的文檢部門嗎?”吉時這頓飯可是有目的的,他知道易文翰肯定是吃完就跑,必須要抓緊時間聊正題。

“有筆跡鑑定專家。”易文翰敷衍。

“也就是說,你們沒有專人負責分析研究案件裡的各種文字檔案資料?”吉時興致盎然。

“有。”

“誰?”

“我。”

“哥,你是隊長,得統領大局。一般文字資料都是海量,就像這次的徐天真的作文,馬超騰的詩,你貴人事忙,哪有那個美國時間去看啊?”吉時不吝於溜鬚拍馬。

易文翰埋首專注於美食,請客吃飯就是禮尚往來,是個任務,不帶任何感情地完成就完了,哪那麼多廢話?

“可是呢,這些文字資料裡又潛藏著很重要的資訊線索,就像這次一樣,要是沒我花費時間精力去讀去分析提煉,你們這案子辦得就不完美了,一知半解的。”

“你想讓我把分析檔案內容的活外包給你?拜託,我們是公安局,不是企業,別做夢了。”易文翰抽空抬眼瞥了吉時一眼。

“那自然不可能。”吉時斟酌著該怎麼開口。

“你呢,這次的確幫上了一點小忙,在富興村也幫我去買了一身還算像樣的衣服,所以我才會答應請你吃頓飯,聊表心意。吃完這飯,咱兩清,各分東西,後會無期。”

吉時一看易文翰馬上就要把天給聊死,趕緊直奔主題,“我想讓你聘請我給你們支隊當文檢顧問。當然,是無償的,我不要錢。而且我可以簽訂保密協議,你們給我看的檔案資料,我保證不外洩。”

易文翰的大快朵頤接近尾聲,終於有空長久注視著吉時,他的眼神似笑非笑,彷彿看著一個說大話吹破牛皮的孩子。

“哥,你考慮一下?”吉時誠懇迫切到了乞求的地步,雙手合十,伸著脖子,眼巴巴等著對方回覆。

“孩子,”一個慈祥的女聲從側面傳來,“你們倆是不是上週去如意樓參加婚禮的孩子?”

吉時和易文翰一同側頭去看,因為他倆的相識的的確確就是上週末,地點如意樓。

說話的是個50多歲的阿姨,此時正一手提著一隻鼓鼓囊囊的碎花布袋,被布袋的重量所累,彎著腰,狼狽而迫切地望著吉時和易文翰。

“您是?”吉時對這位阿姨沒有任何印象。

“我跟你們倆一桌的,還記得不?”阿姨的迫切程度不亞於剛剛的吉時。

易文翰的記憶力比吉時強,馬上便想起來,還真的跟這位阿姨同桌吃過飯,“阿姨,有事兒?”

“哎呀,我剛又在樓上參加了一個滿月酒的宴會,”阿姨說著,又提了提馬上要落地的兩個碎花口袋,“這些酒就這麼不要了多可惜啊,我想拿回去,可是我又提不動。孩子,你有車嗎?送阿姨一程唄。”

吉時想也不想,張嘴就來,“阿姨,我沒車。但是我哥有。”

易文翰用雙眼衝對面的吉時射去一對兒飛刀。

“孩子,”阿姨轉向易文翰,“幫幫忙吧,我剛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了,沒有空的出租。咱們畢竟都參加過一場婚禮,那肯定是能攀的上關係的……”

“三環內的話,可以。”易文翰索性答應,也正好可以躲避吉時那個痴人說夢的請求。

“三環內,不遠,不遠。”阿姨喜出望外,乾脆把兩個碎花布袋放到地上。

“我負責送人,你負責提東西和陪聊。”易文翰擦了擦嘴,乾脆就此結束飯局。

易文翰開SUV,他特意安排怕碰的酒瓶放在副駕,兩個聒噪的人坐在後排。果不其然,一路上,阿姨滔滔不絕,說什麼現在的年輕人都不把老人放在眼裡啦,哪像她們那一輩年輕的時候,碰見了老人有困難,不管是認識不認識,都要幫忙。

吉時也是口若懸河,身為教師的他跟碎嘴阿姨那是棋逢對手,比阿姨技高一籌的是他還專說阿姨愛聽的話,說什麼阿姨是中華傳統美德勤儉節約的代言人,現代環保理念的踐行者,以一己之力對抗奢靡浪費不良風氣,秉持物盡其用原則,為整個社會節約物資。

阿姨又聲討現代人如何奢靡浪費,還不忘把自家孩子也捎帶一起怒斥一番,說孩子不知道從哪裡學來一套什麼極簡主義,丟東西成癮。這些東西明明都還能用,就算現在不用,以後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用得上,難道到時候再花錢買嗎?

別說,阿姨說得還有幾分道理,兩個聽眾幾乎都要被她給說服了。

吉時又給阿姨科普了什麼叫極簡主義和斷舍離的概念,順道解釋了消費主義陷阱,闡明瞭他自己的消費觀。

二人聊得不亦樂乎。但是易文翰旁觀者清,吉時的話阿姨根本聽不懂,阿姨話,吉時根本不認同。搞了半天,這兩人雞同鴨講,反倒是他,被迫聽了一路,雙倍折磨。

一直到進入到阿姨的家,吉時和易文翰開啟了對這位阿姨孩子的同情模式,並且從未如此贊同極簡主義,因為他們見識到了真正的囤積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