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次破碎殘缺的夢境,鄭潛終於擺脫了令他只想沉淪於其中的可怕惰性,緩緩睜開了眼睛。

頭頂直射下來的白熾燈光讓他產生了短暫的眩光感。

在強光的刺激下,他先是覺得雙眼有些乾澀,隨後淚水止不住的從兩側的眼角溢位,順著他臉上不規則的溝壑,流了下去。

等到鄭潛終於聽到眼淚滴到枕頭上的聲音時,已經過去了好一會。

“63秒,比上一次多了4秒……”

見光流淚,他以前也有這種毛病,但眼淚滴到枕頭上是聲音,他是聽不到的,因為淚水只會徑直滑下,滴在他的耳朵上。

又發了一會呆後,鄭潛曲起雙臂,用肘部支撐著身體,緩緩的坐了起來。

房間不大,面積和他大學時住的六人寢室差不多,卻只有一張用被褥當做床墊的鐵質的單人床,和一個沒有任何遮擋,離鐵床只有不到兩米的不鏽鋼馬桶。

沒有窗戶,沒有桌椅,也沒有日常的洗漱用品。

他將視線移到門口,上一次送來的肉粥還擺在那裡,只是裡面的蛋白質好像又多了不少,有一些已經爬出了碗,開始在地面活動。

“除了視力,好像都變差了。”鄭潛面無表情的自言自語了一句,背過了雙手,也不穿拖鞋,開始在房間裡緩慢的踱起了步。

因為不知道時間的原因,鄭潛沒辦法確定他在這裡住了多久,但他無時無刻都能感覺到自己僅剩不多的生命正在飛速的從體內流逝。

“滴……”

類似於電腦開機的聲音忽然從頭頂響起,他抬頭瞥了一眼,原來是牆角的監控器又亮起了紅燈,鏡頭微動,轉向了自己。

這一刻,鄭潛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他嘴角略微勾起,然後慢慢的把右手從背後移到胸前,努力的剋制住手臂的顫抖,五指握拳,對著監控器豎了一箇中指。

“婊子。”

“呵。”監控器裡清晰的傳來了白安曼的冷笑聲。

鄭潛罵完後就收回了視線,也不管對方是否還在監視自己,重新邁開腿,慢悠悠的繞著房間散起了步。

當他走到第四圈的時候,門外傳來了腳步聲,片刻後房門開啟,有人走了進來。

鄭潛背對著門沒有轉身,只是抬起左臂,等待來人給自己注射抑制劑。

而他左臂褶皺鬆垮的面板之上,早已有著十餘個細密的針孔痕跡,不僅沒有結痂,甚至開始有了潰爛的跡象。

“咱們談談吧,鄭潛。”

聽著身後傳來的男性嗓音,鄭潛微微一愣,隨即轉過身,迎上了那雙隱匿在金絲鏡框後的溫和目光。

“喲,領導來探監了啊。”他慢悠悠的走回了床邊,重新躺下。

“好久不見啊,雖然我也不知道有多久……話說回來,我都以為你死了,還想著過幾個月在下面遇到你,再陰你一次呢。”

宋千帆輕扶了下鏡框,沒有在意鄭潛話語裡的譏諷,微笑說道:“我的身體剛恢復,所以這次談話要比計劃中晚了一些。”

“跟我一個要死的人還有什麼好談的。”鄭潛翹起了二郎腿,忽然感覺小腿有了一絲要抽筋的徵兆,於是連忙又放了下去。

宋千帆搬起了鄭潛剛放下的腿,給自己挪了個位置後,也坐到了床上。

明明兩個人並不熟,還有著不小的仇怨,此時卻都表現得很自然,如果有外人看到了這一幕,甚至會把他們兩個當成是一對正在聊天的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