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長安說了半天,爸媽都不說話,也不知道是不是認真在思考,他只得繼續道:“我跟長明、嫣然這次來,都是第一次坐火車,做了一天一夜,很難受……我不想以後再坐硬座了。”

房祿軍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種話,看了他一眼,隨即垂下頭不說話,面容在燈光陰影中徹底看不見了表情。

“等以後我們家有錢了,再出門的時候,我們可以坐臥鋪,坐動車,坐飛機,反正不用這樣受苦了……我媽又暈車,坐公交車一直在吐……掙錢了我們可以自己買車,想要去哪您可以送我媽媽去……”

又是一片沉寂。

房長安可以說使勁了渾身解數,動之以理曉之以情,房祿軍和從容顯然也都被打動了,然而從容抹掉眼淚,說的仍是:“你年紀還小,等你長大了有出息了,可以掙大錢……爸爸媽媽一輩子沒本事,就是給人打工出力氣的命……你那兩萬塊錢就好好存著,接下來掙的錢也存著,等你畢業了拿去賺錢……”

房祿軍沉默了好半天,說的是:“你的錢你存著,家裡不動,你上學幹嘛的,爸爸供著你。”

房長安一時間甚至有點想要發火,終於深刻地體會到了什麼叫“愛之深責之切”,什麼叫“恨其不爭”,但他同樣也明白爸媽都只是剛剛走出來而已,眼界有所開闊,但見到的變化還不夠多,不夠對他們根深蒂固的思想做出足夠的衝擊。

只有等以後看到之前去“冒險”的人一個個都賺了錢,過上了更好的生活,越來越覺得不平衡,越來越不滿足現狀,才會後悔當初的怯懦。

但那時候大機率已經晚了,最好的時代已經過去了,這個逝去的最好的時代,一方面是房祿軍和從容現在年富力強,正處於一生中的鼎盛時期,一方面則是國家發展,巨龍騰飛帶來的大量的致富道路,隨著國家富強、社會發展,以後這種機會肯定少不了,但那已經是另一批人的時代了。

緩緩呼吸了一口氣,房長安繼續勸道:“事在人為。”

“這裡這些老闆,他們比我們家裡那些人哪裡高貴嗎?任何地方都有聰明人,也有蠢人,可這裡的本地人,哪怕是再蠢再笨的,不都比我們那裡的人過得好?不都是人人都是老闆,人人住樓房開小車?不都是對著外地人吆五喝六?”

“憑什麼?他們就是地方好,在沿海,趕上了改革開放的最好的時候,裡面有本事的很多,但沒本事的,甚至流氓混混什麼爛人一大堆,不也都成了老闆,成了有錢人?為什麼新聞上總報道有錢沒素質富二代都是腦殘?他們怎麼富起來的?他們都有本事嗎?”

“接下來中國的發展比剛剛改革開放的時候可能還要快,超過中國任何時候……以後誰能富起來,就不僅僅是看誰家在哪裡了,敢拼的人就能賺錢,想賺錢的就能賺錢……這個時候我們不抓住機會,等過了十幾年、二十年,到時候回頭一看,發現現在跟我們一樣的人,到時候又變成了老闆,變成了有錢人……”

這場自房長安出生,或者說是房祿軍和從容結婚後最長也最重要的一次“家庭會議”開了足足兩個多小時,但房長安仍未達到想要的效果,房祿軍與從容始終沒能下定決心,或者說並沒有認同他的觀念。

房長安氣得一晚上都沒睡好,但這是親爹親媽,氣完睡了一覺,第二天還得繼續勸。

接下來的近一個月時間裡面,房長安一展兩世之所學,雄辯滔滔,從“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講到社會主義的偉大道路,從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講到誰誰誰是怎麼賺錢的,這裡面的誰誰誰等具體例項,有新聞上的,有道聽途說的,還有一些杜撰的。

反正手段不重要,只要能讓爸媽引起共鳴,覺得“人家都可以成有錢人,那麼我也可以”,那就是好手段。

效果也有,比如房長安好幾次差點捱揍。

房祿軍這裡有臺淘來的二手(或者更多)小電視,比家裡的大彩電小不少,但這邊都是有線電視,收的臺多,反而比家裡的大彩電更好看,房長明和房嫣然尤其喜歡。

房祿軍每天下班了也愛看電視,休息休息,結果兒子整天絮絮叨叨地說這說那,他被吵得心煩,吃完飯連電視也不看了,下樓去溜達躲清靜,好不容易安生了兩天,結果第三天開始,房長安也開始跟著溜達了。

房祿軍被折騰的煩了,一度氣得要打這個不孝子,房長安就一副反正我是你兒子,打在我身疼在你心的態度,很光棍地站那道:“爸你揍吧,揍狠一點,別打死就行,等你揍完撒完氣我還要繼續說……”

如此又幾次,房祿軍愈發惱火,開始指著他罵:“你滾!滾回家去!明天就走!”

房長安看了老爹一眼,一句話也不說,牙也不刷,臉也沒洗,直接回屋躺著睡覺,房長明和房嫣然都有點擔心,房祿軍則怒氣衝衝地道:“不用管他,愛幹嘛幹嘛去!”

話這樣說,房祿軍心裡面其實也擔心,第二天早早起了床,先到兒子屋裡看看,結果發現地鋪上房長明四仰八叉地睡著,房長安已經不見了蹤影。

房祿軍被嚇了一跳,還以為這個兒子被自己一罵,真的要一個人走了,回來找從容說,從容比他更瞭解這個兒子,道:“你放心好了,他比你穩重,不用你操心。”

房祿軍還是不放心,準備要請假先去找兒子,結果還沒出門,房長安拎著早飯回來了:“爸,你先吃飯,吃完飯去上班,下班了我們父子倆再聊聊。”

“聊個屁還聊!”

房祿軍剛剛還擔心的像熱鍋上的螞蟻,這會兒又恨不得要攆這個不孝子滾蛋,就沒見過這樣的兒子,連聽都沒聽過。

一直等到八月,房長安堅持不懈的勸說才終於有了效果,從容率先鬆口,覺得可以試一下。

房祿軍雖然仍然嘴硬,但夫妻倆晚上不可能不琢磨、商量,老媽鬆口某種意義上就代表了思想態度上的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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