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

房長安脆聲應了一聲,放了兩勺糖,房祿軍又喊:“再放點。”

“行。”

房長安原本擔心老爹吃太多糖不好,隨即醒悟這年頭不存在營養過剩,而且擔心屁股要捱揍,於是又放了兩大勺,又拿勺子攪了攪,這才端著出去。

“爸,給您嚐嚐,看看兒子倒的茶合不合您的口味。”

房長安捧著茶杯遞給房祿軍,一副電視裡面江湖綠林給老大奉茶的架勢和語調,房祿軍酒意上頭,接過了喝了一口,咂咂嘴,用力點頭道:“好喝!我兒子倒的茶就是好喝!”

然後一仰脖子,也不管熱不熱,咕嚕咕嚕地喝起來。

“當爹的沒個爹樣,當兒子的也沒個兒子樣……”

從容在一旁看兒子哄兒子一樣的哄爹,偏偏當爹的還真被哄得一愣一愣,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帶著笑意抱怨了句,然後進屋收拾放糖的瓶子去了。

“你懂個屁,我兒子孝敬我的,這叫孝心!”

房祿軍一口氣喝了半缸子熱水,舒了口氣,咕噥著走到院子裡的香椿芽樹下撒了泡尿,繫著腰帶走回屋裡,到裡屋床上一歪,又喊:“長安!你過來!”

“誒!”

房長安狗腿子似的跑過來,不等房祿軍說話,直接去扒他的鞋,“爸你洗腳不?我給你打洗腳水去。”

“不用不用。”

房祿軍哪裡受過這樣的待遇,哪怕是醉著也忙擺手,然後又抓著房長安的雙手,燈光下臉龐通紅,醉醺醺而又認真地看著他:“不用不用,你有這份心爸爸就知足了,爸沒本事,對不起你們娘四個……”

“哪有哪有,爸你都把我們養這麼大了。”

“不是,是爸沒本事啊,對不起你們……”

房祿軍抓著兒子的手,說一聲,嘆一口氣,再說一聲,再嘆一口氣,腦袋也隨之一起一落,聲音都似乎要哽咽了。

“沒有沒有。”

房長安又是好笑又是無奈,只想著趕緊把老爹勸著睡覺,無意間看到房祿軍抬頭時的臉,那張被酒精麻痺的臉龐通紅,同樣醉醺醺的眼睛裡面帶著淚光,但燈光照射下,不知是光折射,還是他的錯覺。

他分明看到老爹在醉醺醺的目光裡投出羞愧的、清醒的、認真的,絕不屬於醉酒的人的一瞥。

父子倆目光一觸,房祿軍如同被針扎一樣迅速地、慌張地移開了目光,又像孩子撒潑一樣喊著:“爸爸對不起你們啊,是爸爸沒用……”

從容來到臥室門口,看著房祿軍像孩子一樣一把鼻涕一把淚,還要兒子來哄,她見慣了房祿軍的醉態,並不覺得新鮮,只是從心裡感到厭惡和無奈,嘆道:“你睡覺吧,行不?”

“媽。”

房長安回頭制止了老媽,轉頭見老爹似乎要發火,伸開手臂,抱住了房祿軍。

這是房長安印象中父子倆第一次擁抱,他如今才十二歲,手臂不夠有力,胸膛不夠寬厚,小小的身軀只能投在老爹懷裡。

但房祿軍好似被定身一樣捆在那兒。

房長安低聲說了句:“爸爸,會越來越好的。”

“你幹嘛?放開我。”

房祿軍僵了幾秒鐘後,開始把兒子往外推,房長安鬆開他,笑嘻嘻地道:“您身上好臭啊,都是酒味,要不先洗澡再睡吧。”

“不洗!”

房祿軍仍是渾身醉態,用力一揮手,“不洗!不洗!”

說著往床裡面翻了個身,拉起薄被隨便蓋在身上,沒一會兒就打起呼來。

從容見他睡了,嘆了口氣,轉身回到客廳打掃,房長明和房嫣然也都鬆了口氣,繼續看電視。

房長安站在床前,默默地看著燈光下老爹那張仍然透著酒後潮紅的滿是醉意的臉,過了好一會兒,沉默著走到床前,把房祿軍隨意扯過來蓋上的被子整了整給他蓋好,然後轉身出去。

後方躺著的男人大概因為喝醉了,或者因為蓋了被子熱,被酒精麻醉的通紅的臉龐上,似乎被汗水浸溼,反射著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