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纖細修長,骨骼比例勻稱的食指,從門縫裡擠進了一個指甲殼的距離,沒有塗抹指甲油或是細心修剪,泛著淡淡粉紅的指蓋,留出一截月牙形的指甲,自然長成的弧度,讓這根樸素的手指透著濃郁的書卷氣息,不過,如果讓它肆意生長,在多出一個月牙的距離,那一定能掐入人的皮肉而不被折斷。

浴室的暖光在飄飄灑灑的水霧裡夢幻般籠罩著男人赤裸的身軀;像一具古希臘黃金比例的戰士,每一塊肌肉都充滿了力量和堅韌。

男人仰著頭,身體略微前傾,抬起的雙臂正無比放鬆的搓揉著頭髮,夾雜著泡沫的水流從他輪廓清晰的面頰流淌而下,伴隨著歡快的嘩嘩聲撫過他性感的脖頸,結實的胸膛,六塊隆起的小腹,以及某處色澤鮮紅細嫩的男性特徵,無疑,那是充滿誘惑的顏色,激發原始慾望的火焰。

此時的他內心是愉悅的,沒有任何防備的,閉上的雙眼濃密的睫毛更為明顯,看得出,他很投入也很專注,他在用心感受著熱水的溫度,讓每個毛孔都能毫無保留的享受沐浴的舒適。

那根可以翻書也可以掐人的手指將門縫扒開半個手掌的間距,原本想好了不下十種向對方發難的說辭,看到眼前的一幕,不免一陣血液上頭有那麼幾秒因缺氧而變得遲鈍。

她不斷提醒自己,這是自己的地盤,自己的浴室,必須要讓他長點記性。

一步跨出,險些滑倒,兩隻光腳丫,依靠著十根腳趾的扒力,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形,她自覺天生就有可以練就絕世武功的筋骨,只是她沒有遇見會絕世武功的師傅而已。

餘阿謎戲劇性的突然出現,嚇的侯三生一個激靈,他不知道是應該把沖洗到一半的頭髮繼續衝乾淨,還是跨過她身後取下浴巾,又或者先跳進一旁的浴缸裡蹲下,不至於就這麼尷尬的暴露在她面前,他的臉也在一瞬間紅到了耳根,雙手還是不自覺的護在了兩腿 之間。

“你………你………你幹什麼?”強烈的羞澀感席捲每條神經,身體不由的緊張起來,儘管相處了四年,彼此早已熟悉和習慣。

“很白嘛,怎麼說是黑馬王子。”餘阿謎的手指一指,再往前半個小臂的距離就可以戳到他的肚臍。

這沒頭沒腦的,比浴室裡霧氣還要讓人迷糊的一句話叫侯三生完全分不清狀況。

“你…先出去,有什麼話等我一會衝完了再說。”他凝視著她的眼睛,那雙美麗動人不知人間疾苦為何物的眼睛,總是充滿了天真浪漫和隨時可以吸走一切生物靈氣的力量。

“這是我家!我、我的浴室,我的、我的水,水很貴的!”她憤憤地胸口起伏急促,臉頰上的稚氣越發濃郁,四年前到現在一點沒變。

候三生拍死她的心都有了,當初她家的防盜門上動不動就給貼上了欠費的單據,於是好人做到底的他就把各項扣款的費用全部改成了自己的銀行卡號,包扣這傻孩子不知有何用的社保。

“水費是多少?”侯三生想提醒她。

“那,水費是多少?”她反問,好像想起了什麼,下巴微微低下,不自覺抬起右手,半握著小拳,大拇指輕輕靠近自己的嘴唇抿著。

侯三生知道,她這是心虛的表現,以前只要是惡作劇被發現,做“壞事”被揭穿,或者是自己真的很生氣的時候,她都會有這樣的下意識小動作。

“反正是扣的我的卡。”他也不知道水費電費燃氣費寬頻費物業費這些具體是多少,從來沒有在意過。

“唔。”她的頭垂的更低了,眼底閃過一抹不好意思的促狹;她都快把這事忘了,想起當初,作為父母所有財產言正名順的第一繼承人,居然只能依靠借錢來維持生活,他們的銀行卡,工資卡,社保卡,還有從小到大給她買過好多份不同的保險,從死亡證明,派出所證明,房管局證明,稅務局證明,退休辦 證明,遺產繼承證明等等,為了生存她不得不像一隻辛勤的小蜜蜂在各個部門飛來飛去,辦理各種證明和手續,其間的花費自不必說,單單是火葬費,骨灰盒費,化妝費,遺體運輸費就花掉了五萬多,她向親戚們借錢時,總會先說明等父母銀行卡里的錢一轉到自己卡上,就會第一時間歸還,她沒有低聲下氣的用軟弱的語氣去求助,沒有仔細聽完對方訴說各自家裡的難處和對她遭遇的同情,就主動掛掉了電話,後來關係較親近幾位的親戚幫她東拼西湊了不到十萬塊,沒撐到辦理完所有手續和證明,她就口袋空空的回到家裡對著空蕩蕩的房子發呆。

她知道父母買了兩套房,一輛車,車是沒了,讓火燒的連渣都不剩,至於有沒有保險賠付或者別的補償在父母電話停機後,能打給她的都是需要續費或者繳納各種費用的電話;還有一套小點的房在出租,她似乎又燃起了希望,可是,就在這能緩解燃眉之急的希望擺在眼前時,她所有的堅強都瞬間崩潰,抱著床上的一隻公仔熊,哭的整個人間都悲傷了,母親那慈祥的聲音尤在耳邊,小謎吖,新房那邊裝修,你也過去看著,幫幫忙,以後可都是你的。小謎吖,你網上買的抽油機怎麼填的我們這邊的地址,一會和我一起送過去,租戶等著要用呢,小謎吖,租房那位叔叔知道你是學畫畫的,想讓你去教教他女兒,小謎吖,我們家那套房樓下通地鐵了,陪母親去轉轉,這房租可是十年沒漲過呢……

哪怕當初她聽一次話,就一次,也不至於現在連自己家的房子在哪都不知道,租客是誰,電話多少,租金多少通通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