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確實清楚。

池語死在他身邊,等他清醒的時候,渾身氣息醇厚,沒了從前纏綿的病氣。他倆坐在一個顧淵看不懂的陣法中心,池語的脖子被砍斷了一小節,渾身放幹了血,死的時候,連眼睛都沒能閉上。

一雙空洞無神的眼,死死盯著天邊的方向。

還是他伸手去幫池語合了眼的。

那段回憶顧淵完全不敢再想,再想,便比當時更容易陷入瘋魔。

他還說宋拾呢,為了木楚兩次入魔,他自己不也一樣嗎?

甚至當初的他更瘋、更六親不認,在得知了能重新救回池語後才慢慢調整回來。

那就是他一輩子的噩夢。

而如今,花涼告訴他,要糾纏他一輩子的噩夢,源頭是他自己。

他如何信?如何不信?

顧淵張了張口,強迫自己穩定心神,“那你可知,柳線功究竟是什麼東西?”

自池語死後,顧淵不僅渾身病氣一掃而空,且再也不用喝那味名叫“榆柳”的藥了,經脈中靈力充沛,身骨比從前不知強了多少倍。從前問起秦羨,秦羨只是說,“你師妹臨死時,替你求了好運。”

他竟深信不疑到現在,即便後來知道了池語就是秦羨殺的。

秦羨死得很窩囊,他在與琴昇最後一次戰敗後把自己封在一個山洞裡,沒有靈氣沒有天光,足足封了十年。

那個山洞很矮,四周長滿了爬山虎碧綠的藤蔓,等顧淵找到人時,只剩了一副骨架,雪白雪白的,其餘的什麼都沒了。

顧淵連親身質問秦羨是否是池語的殺人兇手都沒來及做到。

秦羨就那麼沒了。

他也不知道柳線功是什麼,也不知道自己中了陰陽術,直到在長青的藏書閣看到了有關它們的記載,才知道自己其實也大概和柳線功脫不了干係。

畢竟之前自己所喝的藥,也叫“榆柳”。

他還記得彼時的他怕苦,喝藥總是要池語給他做涼拌蘿蔔絲吃。

所以柳線功,到底是什麼?!

“什麼,你不清楚柳線功?”這回花涼反倒驚訝了,“你怎麼會不知道柳線功?”

顧淵咬牙,聲音沙啞,“我該知道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花涼反應過來,仰天大笑,“我可憐的師兄啊……柳線功,就是救了你一條小命的東西啊……你卻告訴我不知道,小師妹死得可當真可憐啊!”

她越說,越如同在顧淵心底扎進去一根錐子,狠狠扎進去,血全部流出來,拔也拔不動。

顧淵張口,剛要再問,花涼眼神落下來,“所以,就讓本該已經死了的小師妹繼續死著罷,你好歹還活著,不是嗎?小師妹本就該死了,不是嗎?”

她眼神一冷,“交出極北恆藻罷,我倒是能讓你二人多活幾天。”

顧淵握了握拳,啞聲道:“絕不可能。”

既然知道了池語彼時是為自己而死,他就更不可能將唯一能救池語命的法子拱手讓人!

花涼蹙眉:“你倒是倔強。”

顧淵不應,手腕一轉,接著往地上一點——

光芒再盛!

方才的陣法隔絕了靈力,顧淵已經察覺到這整座閣樓都被花涼施了陣法,旁人闖不進來,他也出不去;但靈力隔絕起了作用,四處的靈氣只有出沒有進——全都是從花涼體內逸散出來的!

可很快,顧淵就察覺到不對勁了。

他新研究出的陣法開始崩裂,而那靈氣還在源源不斷外散,一點也不受被阻斷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