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池語有些無措時,顧淵輕輕笑了笑,將白瓷小勺放進碗裡,伸手將池語眼前飛揚的一撮頭髮別到她耳後,然後道:“淞念,我覺得很幸運。”

許是他語氣太過柔軟,池語愣了愣,面頰的熱氣慢慢降下來。

她想知道顧淵接下來會說什麼。

誰知顧淵只是說了這麼一句話,便又把碗端起來了,彷彿剛才溫柔小意的不是他:“來喝藥。”

池語:?

我情緒方才起來呢,你這就偃旗息鼓了?

池語倔強往後一縮,整個人陷在了錦被裡,像一隻收起所有利爪尖牙的小豹子,露出毛茸茸的腦袋來。

“聽話,淞念。”顧淵微微嘆了口氣,“這是以澤臨去前留下的最後一道藥方,囑咐我要按時監督你喝掉它。”

池語眨著眼睛看顧淵。

顧淵頭一次發現,原來池語卸下身上那層刀槍不入的外殼後,內心居然相當……

奇怪的可愛。

他抿抿唇,也不強求池語喝藥,只是在床頭放下了還燙手的藥碗,扯了扯池語的被角,慢悠悠講給池語聽。

“之前,水風宴結束後,你我在龍嘯山下發現了一具白骨。那具白骨經過以澤確認,是泡過柳線藥的,而柳線這藥材,在八十餘年前隨著以澤的師伯一併消失在了翠谷。也就是說,這具白骨,最少是八十年前的。”

原本是喝藥的事,突然又扯到那具白骨上。池語有些奇怪,那白骨她也是見過的,還動手挪過,愣是沒挪動,無論如何也移動不了,像是從地底裡生長出來的。

可是為何突然說起這個?

看出來池語表情疑惑,顧淵拍拍錦被,繼續道:“這事兒,沒完。在你昏迷過去那幾日,翠谷遭災,以澤和雲暖被花涼捉走,方旭重傷,眼下睜不開眼地躺在翠谷。而我還未處理好方旭的事,便又得了訊息——千羽閣,也出了和龍嘯山相同的事。”

“千羽閣鏡湖之上有座輝朗大殿,你應該清楚。那日輝朗大殿中恰有千羽閣大長老白玉在,但白玉突然暴斃,死在輝朗大殿,且就在她腳下的輝朗大殿也無端爆炸,炸開了鏡湖湖底,露出一片泥土。挖開泥土,土底下埋的,又是一具白骨。”

池語聽得心驚。

“那具白骨,同樣有光,同樣不腐,同樣無法移動,同樣是被泡過柳線藥。”顧淵眯了眯眼,“眼下千羽閣白月掌門暫時站在我們這邊,但並非明面站隊,只是私底下提供幫助。因著龍嘯滅宗於風口浪尖,她千羽閣步其後塵,極怕成為下一個龍嘯。”

“而我覺得,此事沒完。”

池語從錦被裡鑽出來,認真聽著顧淵說。

接下來的事有些牽扯到不能讓池語知道的事情,顧淵略一沉思,本想改個說法,但又不願再欺騙池語,於是儘量隱瞞了能隱瞞的事,道:“水風宴結束那日,花涼曾於眾目睽睽之下喊你師妹,這事……應當是真的。花涼並非無所師承,她與我,原本是同門。”

這訊息猶如從天而降的巨石,直給池語砸懵了,她不可置信地望向顧淵,攤了攤手。

什麼東西?

你確定你並非在說夢話嗎?

顧淵好笑地拍拍錦被道:“莫那般表情看著我,我說的是實話。”

池語一搖頭一擺手,很明確表示——她不信。

“不信,我講給你聽。”顧淵很有耐心地笑笑,接著道:“你可還記得,我初上長青時,曾拜託欣陽與你講過一段話:我說,我是你師兄。”

池語點頭。

“我並未欺騙你,你曾經確實是我的師妹。我小時有一段記憶是模糊不清的。那段記憶在現在的我看來,是閉關修煉——何時進,何時出,完全不記得了,如何修煉的,也不記得了。等閉關結束,出來便有了一位師妹,就是你。”

“從前我以為那段時間只是單純修煉,直到我聽到花涼叫你師妹,覺得不大對,便找你討來了進長青藏書閣的許可,進去查到了有關資料。資料很少,能被傳承下來且被解讀的只有寥寥幾筆,陰陽術,柳線功。”

“陰陽術便是能抹除記憶、修改記憶的禁術,永不可逆,造成的傷害無人能估量。至於陰陽術如何施展,字面記載被抹除,我想,應當是琴昇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