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清晨,旭日方升起一半,此時的氣溫正好,適宜閒話散步。

南涼王宮的清濯殿中,落水聲不絕於耳,彷彿給這清晨奏響了一曲樂章。

蕭奕大步繞過清濯殿的正殿,就見官語白正在殿後的一個涼亭中振筆直書,小四斜躺在涼亭的頂部,濃密的樹蔭正好擋在他的上方,遮住了光線,還真是適合閉眼小憩的地方。

聽到步履聲,小四張眼往蕭奕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愜意地閉上了眼,沒有理會蕭奕的意思。

不過蕭奕也不稀罕,自有歡迎他的聲音。

原本停在枝頭互相啄羽的雙鷹立刻鳴叫著朝蕭奕飛了過來,繞著他直轉圈,一直送他入了涼亭,這才又飛回了枝頭上。

這時,官語白正好收筆,蕭奕隨意地瞟了一眼,這才發現原來官語白是在作畫。

這幅畫沒有用其他的顏料,純粹是由墨色鋪就而成,深深淺淺的墨色組成了夕陽的餘暉、茂密的枝頭、交頸的灰鷹以及白鷹。

雙鷹身姿雄健,極具陽剛之美,可是當它們在枝頭交頸嬉戲時,又透著一種柔美的感覺。

剛柔並濟。

蕭奕不由雙眼一亮,讚道:“小白,你這幅畫畫得好,盡得小灰和寒羽的精髓,正好我打算最近刻個印鈕玩,你把這幅畫借我幾日吧?”

官語白還未出聲,就聽小灰髮出嘹亮的鷹啼,從樹枝上飛進了亭子裡,最後落在那幅畫旁,似乎是以為蕭奕是在呼喚它。

官語白含笑地看著小灰,道:“等你刻好了印鈕,可要記得讓我賞鑑一番。”

言下之意,當然是同意了。

蕭奕在石桌旁坐下,伸出一根食指逗了逗小灰,又賞了會兒雙鷹交頸圖後,好像這才想起了正事來,道:“我剛才收到了田得韜的飛鴿傳書……”

說著,蕭奕的嘴角勾出一個狡黠得意的淺笑,從袖中取出一張被隨意折成的絹紙,遞給了官語白。

官語白當即就開啟了。

田得韜在密信中所書,舞弊案最後以蘇宗元洩題賣題了結,所有涉事舉子被革除功名,也就是說,皇帝在最後保住了順郡王韓凌觀,讓蘇宗元擔了所有的罪名。

當看到這裡的時候,官語白有些無奈地笑了笑,皇帝的性子素來如此,當斷不斷……

這是他最後一次的試探了,若是經此事,皇帝可以嚴懲順郡王,掃清朝堂,扶持五皇子為太子,那麼大裕還有救,而如今……

官語白與蕭奕交換了一個眼神,幸好他們早有準備,無論大裕最後會如何,都不至於太過被動。

官語白繼續往下看。

田得韜在信中稟道,舞弊案了結後,成侍郎奉蕭奕之命進了宮,在皇帝的面前憂心忡忡地表示,因為舞弊案几經波折,如今南宮家在士林中的威望更勝從前,鎮南王世子又新近立下赫赫軍功,兩家一文一武,而且皆是聲名顯赫,又是姻親,日後一旦鎮南王府有了異心,而南宮家又站在鎮南王府這一邊,恐怕會對朝廷不利。

成侍郎說得振振有詞,讓皇帝不禁有些憂慮。

隨後的早朝上,南宮秦在金鑾殿當著百官向皇帝奏請,表示食君之祿,分君之憂,本是身為臣子應盡之責,然自己無能,惹得這次恩科風波不斷,雖然舞弊案已查清,但他身為主考官督下不嚴,亦難辭其咎,還請辭官回鄉。

百官譁然,皇帝自然不可能允許,當下就駁了南宮秦的奏請……

官語白看著那張絹紙,蕭奕則在一旁喂小灰吃著肉乾,起初肉乾還是喂到小灰嘴邊,漸漸地,蕭奕越來越壞心,一會兒丟上,一會兒丟下,玩得樂不可支……看這一人一鷹玩得盡興,連枝頭上的寒羽也按耐不住地飛了過來,也來搶起蕭奕丟擲的肉乾來。

官語白放下絹紙時,入目的正是這一幕,溫潤的眼眸中不由得浮現點點笑意。

官語白隨手將信紙對摺,淡淡道:“咱們這位皇上,疑心重,戒心重,這次駁了南宮大人的奏請,早朝後大概又會後悔了。”

“可不就是!”蕭奕又連著往亭子外丟擲了兩塊肉乾,引得雙鷹往外飛去,他漫不經心地說道,“等阿玥的伯父再多上幾次摺子,皇上再挽留挽留,把面子功夫做足,自然就放人了。”

南宮家從前朝起就聲名赫赫,也因著其在士林中的地位,當年皇帝出於忌憚才會破格加封南宮秦,命他入朝為官,並攜全家遷至王都。所以,若是南宮秦無緣無故提出辭官回鄉,皇帝非但不會放人還會有所疑心。但現在,先有舞弊案在先,再有鎮南王府威脅在後,皇帝怕是不會想再讓他們留在朝堂上了。

正如官語白曾經所言,敗也春闈,成也春闈。無論當日皇帝是不是會同意修改春闈考題,他在提出此計時,就已經把後續的一切都盤算在內。

官語白抬眼看向夕陽的餘暉,微微眯眼,久久後,方才道:“大裕要亂了。”

順郡王這次吃了大虧,怕是不會放過恭郡王,而恭郡王……經過這番試探,官語白可以肯定奎琅是拿住了他的什麼把柄,不然也不會如此輕易的讓他聽命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