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半夏的身子搖晃了兩下,搖搖欲墜。

百卉目不斜視地在半夏身旁走過,給南宮玥行禮後,開啟了手中的木匣子給她過目,然後這個匣子就送到了半夏跟前。

這是自己的賣身契,上頭的硃砂手印過了這麼多年還是鮮紅似血一般,刺眼極了。

半夏的眼前浮起一片薄薄的水汽。

世子妃什麼也沒有說,但是威脅之意已經昭然若揭。

這匣子裡只有一張身契,沒有她的丈夫,沒有她的兒女……

她若是繼續死磕,世子妃多的是手段對付自己,讓自己夫妻分離、骨肉訣別這才只是第一步而已。

從今以後,自己的身契在世子妃手裡,還有母親的身契也在王府,母親自小含辛茹苦把自己養大,自己真得忍心連累她嗎……

自己並非是無親無故,孑然一身。

半夏眼中流露出絕望,原本發白的臉色更加的慘白,白得幾乎透明。

當年,她殫盡力竭,不惜捱了二十個板子,才保住了自己一條命……十九年過去了,當她以為那段過去可以消逝在光陰中時,沒想到最終還是躲不過。也就終究是應了一句老話: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一瞬間,她心底的最後一絲防線在崩塌了……

不知何時,半夏已經淚流滿面,她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個頭,哽咽道:“世子妃,奴婢說,還望世子妃莫要遷怒奴婢的孃親,她什麼也不知道……”半夏不敢告訴羅婆子,也不敢告訴任何人,她本來打算一輩子把這個秘密爛在肚子裡的。

“說吧。”南宮玥面沉如水地給了兩個字,毫不動容。

半夏定了定神,努力回想當年的事,一切似乎還記憶猶新。

也許是因為她從來不敢忘懷吧……

“已經快要十九年了……奴婢還記得那天是十一月初八。午後,奴婢用了午膳後,突然發現自己的一個耳墜不見了,就延路尋找,結果在路過碧霄堂的後花園時,看到先王妃的奶孃盧嬤嬤把一罐藥渣倒在了角落裡的一棵廣玉蘭下。當時,奴婢也沒在意,可是等奴婢第二天一早再經過那棵廣玉蘭後,就發現樹上的葉子居然掉了一大半……”

半夏發白的嘴唇微顫,停頓了一下後,繼續道:“又過了兩天,奴婢聽聞一向懷相不錯的先王妃突然覺得腹如絞痛,但是很快又安然無事了……當時奴婢就忍不住想到了那些被盧嬤嬤倒掉的藥渣是不是有問題……”

“半夏姑娘,你既然覺得有可疑,為何不把此事稟了王府裡的主子?”百卉的語氣沒有一絲起伏。

半夏身子一縮,只覺得廳堂中這幾個丫鬟的目光都透著一絲冷意與不屑……道理她如何不懂,可是她人微言輕啊!

半夏深吸一口氣,又道:“世子妃,盧嬤嬤可是先王妃身旁的第一人,自小把先王妃奶大的,奴婢不過是院子裡一個三等丫鬟,人微言輕,空口白牙,就算奴婢說了,又有誰會信!”弄不好被盧嬤嬤反咬一口,不只是她,就連她的家人也要摺進去。

再說,要是一切如她所猜測般,那麼盧嬤嬤背後必然是有人指使了,這能指使得動她的人身份定是不簡單,更可怕的是他們要下手的人是先王妃大方氏,在這南疆,在這王府,有誰敢有這麼大的膽量……

時至今日,半夏仍然不敢細想。

無論幕後之人是誰,若是發現她無意中看到了,想要弄死她一個小丫鬟,那是再簡單不過了。

半夏乾脆故意犯錯,這錯又必須犯得不大不小,於是,她就故做不小心地摔碎了那座送子觀音,還“恰好”被盧嬤嬤看到了,接下來的發展就如她所料……後來,當半夏得知先王妃的死訊後,就越發慶幸自己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否則,自己這條賤命早就沒了!

在場眾人都不是笨的,又如何不知半夏的自私,鵲兒不屑地撇了撇嘴,一針見血道:“何必言辭狡辯,說來說去,只不過是貪生怕死罷了。!”

半夏面色青白交加,嘴唇微顫說不出話來。她就是怕死,可是誰不怕死呢!

“你身為先王妃的奴婢,食君之祿,就該擔君之憂,明知那盧嬤嬤行跡可疑,卻放任逐流,明知先王妃死因有疑,卻隱瞞不報,等同幫兇。”鵲兒語氣凌厲,“似你這般的奴婢,哪個主家敢要??”

廳堂裡的幾個丫鬟都是一臉鄙夷地看著半夏,即使是半夏再能言善辯,也一時說不出一句話來。

“世子妃!”半夏哭喊著重重地磕了好幾下頭,“奴婢知錯,只求世子妃不要遷怒於奴婢的家人……無論世子妃如何懲罰奴婢,奴婢都無怨無悔!”她卑微地匍匐在地上,一動都不敢動。

南宮玥冷冷地看著半夏。

半夏也許是個好女兒,好妻子,好母親,但是對於主家而言,她卻並不是一個“好”奴婢。

這件事確實複雜,確實不是她一個小丫鬟所能解決的,但是當年老王爺還在世,就算是鎮南王不是個靠譜的,她也完全可以去稟告老王爺,由老王爺來做主。

可是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只想著避得遠遠的,保自己一人平安。

要是她早點說出來的話,先王妃也不至於那麼早就走了,留下蕭奕一人孤孤單單的……

“來人,先把人帶下去。”南宮玥淡淡道。

她當然要處置半夏,但不是現在。

她還要留著半夏,等找盧嬤嬤後,讓兩人對質呢!

半夏很快被帶了下去,廳堂中又安靜了下來,氣氛有些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