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上李守備詢問的眼神,常懷熙解釋道:“剛才喬兄看到一具臉爛了一半的屍體,就吐得暈倒了,所以我們就提前回來了。”

說話間,只聽“嘔——”的一聲,躺在板車上的喬申宇猛地做了起來,抓著板車的邊緣,對著一旁嘔吐不止。

“嘔——”

在那嘔吐不止的聲音中,傅雲鶴摸了摸鼻子,這才發現剛才好像是沒看到喬申宇。

也是,要不是有人提了,誰會去特意注意躺在板車上的到底是人還是屍……

喬申宇完全沒注意到四周的其他人,一直吐得幾乎膽汁都嘔了出來,然後狼狽地用袖口擦了擦嘴角。他一時有些不知道身在何處,茫然地看了看左右,映入他眼簾的是一旁腐臭的屍體,森森的白骨從袖子的大洞裡伸了出來,那黃綠的膿水自腐爛的血肉間汩汩流出……

喬申宇嘴巴動了動,發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聲,然後身子一軟,又倒回了板車上,顯然又暈了過去。

於修凡默默地搖了搖頭,心道:暈倒看似能逃避眼前的現實,可是結果豈不是繼續和屍體同塌而眠?!這種傻事他才不做呢!

常懷熙的嘴角也抽了一下。

“大哥,”於修凡抱拳對蕭奕道,“那我們先告退了。”他們還得先把這些屍體拉去焚燒場。

蕭奕應了一聲,於修凡立刻揮動了馬鞭,馬匹嘶鳴了一聲,拉著板車繼續前行。

似乎是因為板車顛簸了一下,喬申宇猛地睜開了雙眼,連滾帶爬地從板車上跳了下來,表情好像見了鬼一樣,慌不擇路地朝蕭奕跑了過去,形容近乎發狂地大喊道:“奕表弟,我要回去!快命人送我回駱越城!”這種鬼地方他是怎麼也待不下去了!

不用蕭奕出聲,立刻有兩個士兵大步上前,一左一右地攔住了喬申宇不讓他靠近,其中一人肅然斥道:“放肆!”

蕭奕一雙烏黑的桃花眼一斜,淡淡地朝喬申宇瞟了過去,漫不經心地說道:“宇表哥,軍隊豈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說著,他的語調變得凌厲起來,目光似利劍,“你既然來了這裡,那能不能走,就不是你說得算了,在軍中當從軍命,違者杖!”

雖然蕭奕的話是對喬申宇說的,但常懷熙卻感覺到這些話同時也是說給自己聽的,心中一凜,慶幸自己沒有輕舉妄動。是啊,雖然世子爺年少時在南疆的名聲不佳,都說他頑劣不堪,文不成武不就,紈絝至極,可是現在看來世子爺既然能打退百越在前,挫南涼於後,絕非常人!自己這回是來掙前程的,絕不能半途而廢。

而喬申宇卻根本沒把蕭奕的話放在心上,暗想:他才不會傻得留在這裡活受罪,他一定要想辦法逃走!對,他要逃回去……

蕭奕一眼就瞧出喬申宇的心思,似笑非笑地緩緩道:“宇表哥,看在親戚的情分上,我提醒你一句,按照軍法:凡逃兵者,殺無赦!”他的最後一句鏗鏘有力,森然冰冷,讓人完全不敢懷疑他話語中的真實性。

一瞬間,四周靜了一靜。

“……”喬申宇嘴唇微顫,想說話,但話卻彷彿都堵在了嗓子口,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蕭奕淡淡又瞥了喬申宇一眼,道:“我的麾下不需要廢物。”

眼看著氣氛僵硬,於修凡和常懷熙趕忙把喬申宇給拉走了,於修凡隨口緩和氣氛:“喬兄,我們趕緊先去焚燒場吧,你吐了那麼多,也餓了吧。”

於修凡不說還好,一說起來,喬申宇的胃裡泛起一陣酸水,忍不住又是一陣狂吐。

蕭奕沒再理會喬申宇,轉身帶領眾將士朝城門而去,問道:“李守備,現在軍中的艾草可備夠了?”

李守備沉吟著道:“回世子爺,最近搜屍燻屋費去了不少艾草,但還有些庫存,屬下這就命人再去清點計算一下。”

蕭奕點點頭,說道:“若是不夠,立刻讓駱越城送來……”

他們漸行漸遠,聲音也隨之遠去……

數百里外的駱越城此刻也是旭日東昇,竹子放出的灰鴿一夜疾馳數百里飛入了碧霄堂的上空……

對於某隻灰鷹而言,從碧霄堂乃至整個王府都是它的領空,一見一隻灰鴿飛來,原本在樹上棲息的灰鷹立刻展翅飛起,嬉戲追逐。

畫眉本來還等著鴿子飛入她手中,沒想到被小灰給截胡了,接下來,空中可說是雞飛狗跳,灰鴿逃,灰鷹追,不時落下幾片細碎的灰羽,也不知道到底是誰的。

“小灰!”地上的畫眉追著它們跑來又跑去,最後氣呼呼地跺了跺腳。

外面的動靜傳到了宴息間中,南宮玥放下手中做了一半的針線,走到窗邊,抬眼一看,就看到了可憐的灰鴿受驚的模樣。

南宮玥有些好笑,面色微凝地斥了一句:“小灰!”這一幕看著雖然逗趣,但若是以後每隻信鴿來了,小灰都要去追,恐怕也是個麻煩,看來得教教小灰規矩了。

小灰又轉了半圈,在不遠處的桂花樹上停下了。

見狀,可憐的灰鴿迫不及待地撲扇著翅膀飛入了南宮玥的手中,咕咕地叫了幾聲,聽來有些可憐兮兮的。

南宮玥安撫地撫了撫鴿子,下一瞬,就聽到一陣鷹啼,她尋聲看去,卻對上小灰不悅的眼神,彷彿在譴責自己竟然喜新厭舊。小灰頭一扭,又振翅飛走了……

南宮玥搖了搖頭,看來待會還得給小灰送點鹿肉安撫一下……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綁在信鴿腿上的小竹筒吸引,這一定是阿奕送來的信吧!

她急忙解下小竹筒,取出了裡面兩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絹紙。

一看那熟悉的字跡,南宮玥不由嘴角翹起,黑曜石般的烏瞳亮得如夜空中的星辰,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