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來,除非是萬不得已,他每日都是卯時起來先去校場練武,再去用早膳。今天也沒有例外。

練完武后,他雖然是大汗淋漓,卻精神奕奕,完全看不出他舟車勞頓了這麼多天。

在外書房的西稍間內用最快的速度沐浴洗漱後,帶著一身溼氣的蕭奕正打算出門,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便吩咐竹子一起在書房內一陣翻箱倒櫃,總算被他從一個不知道鎖了幾年的箱子裡找出了一方青紫的石硯,只見它石質細膩、幼嫩,石紋獨特,邊緣佈滿石眼,制硯的匠人還根據石頭自身的紋路巧妙地雕刻了一尾鯉魚,一看就知道是上品的端硯。

端硯號稱“天下第一硯”,想必岳父大人這種文人應該會喜歡吧?

蕭奕嘴角一勾,拿起這方石硯興沖沖地回了撫風院,心想著得趕緊拿去給臭丫頭看看才行。

他的步履輕快極了,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這個時間,也許臭丫頭還沒起身,自己還能和臭丫頭賴一會兒床,說說話,沒準還能趁機偷一記香

他的笑容在他挑簾進入內室的那一刻,僵住了。

南宮玥已經起身了,此刻正坐在了梳妝檯前,百卉正在幫她梳妝,這倒沒啥,他最多把百卉攆出去也就得了,問題是蕭霏怎麼會在這裡?!

這一次,他總算是管住了自己的嘴。

可就算是如此,他也沒能管住他的眼神,循聲看來的蕭霏一對上蕭奕的眼眸,就是眉頭一蹙。

眼看這兄妹倆又是彼此嫌棄地互相看著對方,南宮玥忙出聲解釋道:“阿奕,霏姐兒每天早上都會過來這裡陪我吃飯。”

蕭奕淡淡地應了一聲,心想:現在自己回來了,蕭霏若是識趣,就該知道小別勝新婚,不該來打擾他們夫妻相處才是。

蕭霏一眨不眨地看著蕭奕,意思是,我是來陪大嫂用早膳的,又不是和你!

這兩兄妹才見面就大眼瞪小眼,讓南宮玥覺得有些無奈,也有一些好笑。她正要開口招呼他們一同去用早膳,目光突然注意到蕭奕手上的石硯,驚訝地脫口道:“這莫不是端硯?”

一聽到“端硯”兩個字,蕭霏的眼睛是閃閃發亮,目光灼灼地盯著那方石硯。

蕭奕這才又想起了正事來,忙獻寶道:“阿玥,你看!這是我幾年前偶然得的一方硯臺,剛才突然想起來了,就把它給翻出來了。”

南宮玥細細地打量著那方端硯,讚道:“這方硯石質細膩、嬌嫩、滋潤、緻密、堅實,乃是老坑硯石,端硯中的上品,硯中至寶。”

“大嫂,這可是書上說的魚腦凍?”蕭霏湊過來,指了指硯堂上白中有黃而略帶的青的一塊。

什麼魚腦凍?蕭奕一頭霧水,這不是在說硯臺嗎?怎麼扯上魚腦了?

南宮玥沉吟著道:“端溪硯史中說:一種生氣團團,如澄潭月漾者曰魚腦凍。”她細細地觀察著硯堂好一會兒,嘆道,“白如晴雲,吹之慾散;松如團絮,觸之慾起。這應該是上好的魚腦凍。”

蕭霏一聽,越發興奮了:“大嫂,聽說上品的端硯發墨快,研出的墨汁細滑,書寫流暢不損筆毫,書寫的字顏色經久不變,那可是文人墨士趨之若鶩的寶貝!”

蕭奕雖然聽得一知半解,但是至少知道這方端硯絕對是個寶貝,他殷勤地笑道:“阿玥,我把這方硯臺送給岳父,你覺得如何?”岳父會喜歡吧?

南宮玥怔了怔,原來蕭奕特意把這方硯臺翻出來是為了送給南宮穆。南宮玥下意識地朝手中的端硯看去,然後微微笑了,笑得溫潤如水,點頭肯定地說道:“父親他一定會喜歡的!還會日日拿來用!”

聞言,蕭奕笑得更歡了,昳麗的臉龐豔光四射。

在蕭奕的記憶裡,蕭奕從來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從來沒有見過他笑得如此燦爛,一時錯愕,怔怔地看著兄長。

這時,百合挑簾進來,乾咳了一聲後,稟告道:“世子爺,世子妃,大姑娘,早膳已經備好了!”

三人去堂屋用了早膳,之後,蕭霏回了夏緣院,而南宮玥則與蕭奕一起到了二門,當她看到滿滿一馬車的禮物時,不由眉頭一挑,朝蕭奕看去,無聲地道:這也太多了吧!

蕭奕挺了挺胸膛,振振有詞道:“我難得去一趟江南,自然應該給岳父岳母盡一份心意!”

他沒說的是,他其實是心虛啊!

他馬上要拐了岳父岳母的寶貝女兒,舅兄的寶貝妹妹遠赴南疆了,等他們知道的時候,恐怕是再多的禮物也換不得他們一個笑顏

蕭奕就在這糾結內疚的複雜心態中坐著南宮玥的朱輪車來到了南宮府。

“二姑爺和二姑奶奶來拜年了!”

下人們爭相告走,歡喜地把一箱又一箱的禮物搬下了馬車。

南宮晟、柳青清和南宮昕親自來二門相迎,一見兩人下了車駕,南宮昕興奮地上前幾步,“妹妹,阿奕!”說著,南宮昕上下打量著蕭奕,“阿奕,你又高了,瘦了!江南怎麼樣?常常聽孃親說江南水鄉,美不勝收,可惜我和妹妹還沒去過”

江南啊蕭奕飛快地睃了南宮玥一眼,若有所思。

一行人說笑著魚貫往內院而去,南宮玥和蕭奕自然是要先去榮安堂給蘇氏請安,巧的是,今日來拜年的女婿還有一人,或者說未來女婿,更為妥當一點。

正堂中,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正坐在黃氏左手邊的一把圈椅上,只見他一身雪白滾邊的藍色衣袍上繡著雅緻的雲紋,與他頭上的羊脂玉髮簪交相輝映。他五官俊逸討巧,嘴角微微上揚,彷彿無時不刻都在笑著,那笑容頗有點風流少年的輕佻,卻不招人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