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白家老夫人周氏就在二夫人俞氏的攙扶下,不緊不慢地進了屋。

周氏頭髮已花白,規規整整梳著圓髻,身上是八成新的青色暗紋萬字不到頭的織錦褙子,手裡柱著一根烏木龍頭柺杖。

俞氏一身藍色衣裙,圓臉,細眼,面上帶著溫婉的笑容,但在看向她們的時候,眼中卻閃過一抹精光。

眾人在屋內見完禮後,又紛紛落座。

周氏自然是坐了首位,卻是二夫人俞氏第一個開口道:“親家夫人來了,怎麼都不事先打聲招呼,我也好派人出門迎接。”說到這裡,她又似笑非笑地對南宮雲道,“大嫂也是,親家夫人來了,也不派人向母親稟報一聲,害得母親剛得了訊息,就匆匆趕來了,生怕失了禮數。”這俞氏說話是綿裡藏針,顯然不是什麼好對付的。

趙氏面色不大好看,俞氏分明是在暗指她們不知禮,來了也不先去長輩處問個安,反而讓長輩親臨。這俞氏先聲奪人,好手段!

她們沒有率先發難,算是失了先機了。

不過趙氏也不是什麼軟柿子,淡定地說道:“還請親家老夫人見諒,我們幾個舅母向來把筱姐兒當自己親生的一樣,一聽說筱姐兒落水,頓時慌了神,我們家老夫人更是嚇得當場沒暈了過去。”她故意用帕子沾了沾眼角,“哎,這人命關天的,倒是怠慢親家老夫人了。”

俞氏一時語結,周氏這才慢悠悠地說道:“難得親家如此關愛筱姐兒,這是筱姐兒的福氣,我豈敢怪罪!”

“親家老夫人不怪罪,那我們就放心了。”趙氏忙欠了欠身道,“不過有一事,我們家老夫人想要問問,按理來講,白姑爺亡故,就算要過繼嗣子,也得知會我們南宮府一聲。白家這樣做,是不是不太符合禮法?”

周氏面沉如水,沒有說話。

俞氏代為開口道:“親家夫人也莫怪我們白家做事不周全,我們這也是在是迫於無奈!”她故意唉聲嘆氣,“大伯早逝,可膝下卻無子。百年以後,又有誰來供奉他香火呢?”

黃氏尋到機會,立刻說道:“可即便如此,也不能不提前跟我們南宮家說一聲吧?就算是要過繼,怎麼也要讓我們大姑奶奶親自選吧。哎,那孩子如今就把筱姐兒推下水了,這以後那還得了?!”

俞氏一臉淡定地和著稀泥:“筱姐兒落水那隻不過是個意外罷了,小孩子打打鬧鬧,一不小心失了分寸……那孩子也不是故意的。”她用帕子壓了壓嘴角,“自打去年老夫人得知筱姐兒在貴府意外落水後,就甚為心痛,多次叮囑於她,不可在湖邊玩耍!哎,筱姐兒畢竟是年紀小,太貪玩了些……”她一邊說,一邊搖頭又嘆息。

俞氏這張嘴確實毒,她這一番話有兩層意思,一來是說,白慕筱去年也曾在南宮家落水,南宮家又如何有資格指責白家;二來,卻是指責白慕筱沒把周老夫人的話放在心上。

這寥寥幾句就把南宮雲和趙氏等人氣得夠嗆。

“二弟妹!”南宮雲面色鐵青,憤怒地從圈椅上站了起來,“你這是什麼意思?”

“哎!”黃氏故意哀聲嘆氣道,“我可憐的筱姐兒哦,這沒爹的孩子就是可憐,好心好意陪人去湖邊走走,結果被人推下湖倒也罷,還被人按了個不敬長輩之名。”

趙氏瞅著周氏,似笑非笑道:“親家老夫人若是覺得這個沒爹的孫女,不頂用,又不聽話,想要換個好孫兒,我們也是可以理解的。”

此話一出,周氏和俞氏的面色就不大好看了。那個趙氏分明是在暗示是她們指使那個嗣子謀害筱姐兒!

周氏氣得臉都紅了,義正言辭道:“親家夫人,我那過世的老大膝下只筱姐兒一個,我哪有不疼她的道理,只是……”說著,她便嘆了口氣,似有難處。

“哎!”俞氏故作為難地介面道,“給大伯過繼一事,本來我們也不想多說什麼,可現在實在也不能不說。這大伯房裡侍妾通房也不少,也曾有過有身孕的,可是不巧,那些孩子少有出世的,就算出了世,也沒一個活過一週歲,你說這巧不巧?”說到這裡,俞氏意味深長地看了南宮雲一眼,“大伯膝下如此荒涼,我們做親人的實在是看不過去,這才想著他過繼一個嗣子。”

俞氏的一席話說的眾人內心訕訕,她們哪裡能不明白她的話中之意,無非就是南宮雲不賢,迫害妾氏庶子,這才使得白家大爺無子。

趙氏幾個此時心裡對南宮雲也有幾分不滿,這些事若是傳揚出去,別人怎麼看南宮家的女兒,南宮家的女兒名聲還要不要了?這南宮雲簡直渾身上下都是把柄,讓人想幫都無從幫起,也難怪白家直接把她撇在一旁,定了嗣子人選,想直接塵埃落定了。偏偏她們身為南宮家的人,只能站在南宮雲這邊!

“二弟妹,你真是胡說八道!”南宮雲氣得渾身顫抖,怒道,“大爺膝下無子,我甚是愧疚,所以婆母賜妾,大爺要納妾,收通房,我可從沒有攔著,反而一直是好吃好喝地供著,可偏偏就是留不住這幾個孩子,也不知是誰造的孽!”

這話一出,周氏的面色就變了變。

她曾怕南宮雲虧待了她的孫兒,還抱了一個到身邊養著,結果也沒能養活。

南宮雲心中冷笑:這後院中那麼多的女人,其實根本就輪不著她動手,隨便一挑撥,她們自己就鬥了起來。反正養這些女人用的也是她的嫁妝,她想怎麼治,就怎麼治!

趙氏一聽,立馬就明白過來,幸好這大姑奶奶也算是心裡有底,根本沒直接動手,最多也就是袖手旁觀罷了。無論如何,總沒叫著白府抓住了把柄。於是笑眯眯地又道:“白姑爺一心求子,我們家大姑奶奶只育筱姐兒一女,又要做賢妻,不好攔著。可是老夫人作為母親怎麼也不攔著一點,由著白姑爺如此不顧惜自個兒的身體,弄得個英年早逝,留下我們大姑奶奶和筱姐兒孤兒寡母,差點連這點血脈也保不住。”

周氏氣了個倒仰,這合著她長子死了,她孫女差點落水而亡,還都是她的錯了?

這邊,你來我去好不熱鬧;而那一邊的玉笙院中,白慕筱已經聽南宮琤說完了南宮家的事,她又好奇地向南宮玥問道:“玥表姐,剛剛碧痕說,你是因為救了五皇子才會被冊封為縣主,那你一定進過宮了?當今皇上是個什麼樣的人?脾氣好不好?”

南宮玥挑了挑眉梢,說道:“筱表妹,請慎言,皇上如何,不是閨中女子可以置評的。”

“三妹妹說的沒錯。”南宮琤亦是一臉正色地附合道,“筱表妹,有些話不是我們女兒家可以問的。”